福尔摩斯皱起眉,“那么您知道他在伦敦有什么亲近的人吗?”
“我只知道一个,”莫斯坦小姐忧郁地说,“驻孟买陆军第三十四军团的舒尔托少校,他们在一个团里服役。前一段时间他退伍了,现在在上诺伍德,我和他联系过,可他连我父亲回英国的事情都不知道。”
福尔摩斯微微眯起眼,“这可真是奇怪……”
“我还没和您说到最奇怪的事儿呢——大约半年前,准确来说是1882年5月4日,《泰晤士报》上刊登了一则广告,征询玛丽·莫斯坦小姐的住址,并提到如果她回应的话是有利益的,没有任何署名、那时候我刚到希瑟尔夫人家里当家庭教师,我回复了那个广告,当天便有人从邮局里给我寄来了一个小纸盒——装着一颗非常大的光泽闪耀的珍珠,盒子里没有一个字——从那以后每年的同一天我总要收到这样一个盒子,装着同样的珠子,却没有任何人的线索。我找人鉴定过它们,这些珍珠是稀有之宝,价值□□,您请看——”
她摊开手里的一个纸盒,里面放着屋子里所有人平生都没见过的六颗上等珍珠。
光泽柔润,质地细腻,外形饱满,的确是价值□□的珠宝。
不过福尔摩斯仅仅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还有其他消息吗?”
“有,今早我又收到了一封信,请您看一看,这也是我来请教您的原因。”
莫斯坦小姐将信连同信封一起递给了福尔摩斯,邮戳上写着伦敦西南区,日期,9月7日,角落上有一个大拇指的印记,纸张非常好,信封六便士一扎,显然寄信人对生活品质要求讲究——“今晚七点,请到莱西厄姆剧院外左边第三个柱子前等我。如果怀疑可带朋友同来。您是一个受委屈的女子,一定会得到公道对待。切勿带警察,否则我们就不能相见。”落款,您不知名的朋友。
福尔摩斯低着头端详着这封信,慢慢说道,“那么莫斯坦小姐,您是怎么看待这件事呢?”
“这正是我需要和您商量的事,”女士焦虑地说,“一定得去——对,您和我,华生医生,以及这位……”
“诺拉·夏普。”福尔摩斯介绍道,“医生助手,保镖。”
“……”玛丽·莫斯坦愣了愣,大概是最后一个单词的含义太过令人震惊,她缓了几秒才重新开口道,“恩……以及这位夏普小姐,我想问问,你们愿意和我一同去吗?”
华生热切地说,“非常愿意为您效劳。”
诺拉意味深长地看了华生一眼,“当然,任谁拥有一颗怜香惜玉心的绅士,都不会拒绝伸出援手的。”
医生窘迫地笑了笑。
玛丽·莫斯坦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这样讲义气,太感谢了,我非常孤独,没有朋友可以帮得上忙,除了你们——我大约六点钟到这里来,行吗?”
福尔摩斯矜持地微微点头,“不能再晚了。还有一点,这封信与寄珠子的盒子上面笔迹,是一样的吗?”
玛丽立刻取出六张纸,“都在这里了,请您过目。”
福尔摩斯露出微笑,“您非常细心,在我的委托人里,您算得上模范了。”
他将信纸全部摊开,比对着,缓缓开口,“让我看看……除了这封信以外,其他笔迹都是伪装的,但都出于同一个人……您问我为什么?请看这个希腊字母e,多么的明显,再看字末s字母的弯曲。莫斯坦小姐,我不想给您任何没有把握的希望,可我还是要问,这笔迹同您父亲的,是否有相似的地方?”
“完全不,先生。”
福尔摩斯点点头,“我想也是如此。那么,请将这些纸留在这里,我可以研究研究。六点半再见了,莫斯坦小姐。”
玛丽·莫斯坦明媚温柔的眼睛里露出感激,她弯了弯身,匆匆走了出去。
华生注视着窗外女士轻盈行走的背影,看着她的灰色小檐帽在人群里渐渐消失,轻轻叹息。
“多么动人的姑娘,是吗,华生?”诺拉似笑非笑地打趣道。
华生几乎是毫不犹豫就承认了,“是的,她非常让人心动。”
福尔摩斯却没什么兴趣地点起烟斗,靠到椅子上,垂下眼睑,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是吗,我倒没怎么注意。”
诺拉没多说什么,站起身来穿上外衣,“我出去一趟,先生们,六点半之前我会准时回来的。”
“我和您一起去。”福尔摩斯立刻站起来,也披上那件灰色的风衣,对诺拉投来的疑惑目光抱以迷人微笑,镇定道,“我们顺路。”
“……”她似乎还没说自己要去哪儿——诺拉无语地摇了摇头,没有多过计较,一前一后下楼,“那么走吧,福尔摩斯先生。”
“夏洛克。”他轻声提醒道。
诺拉打开门,将垂落下来的额发挽到耳朵后,表情平淡地回答,“这没什么区别。”
第31章 三一
两人并肩行走在街道上,福尔摩斯戴着那顶款式简单颜色沉暗的礼帽,诺拉穿着那身昂贵的黑色优雅长裙,如果不是女士脸上完全看不出甜蜜的笑意,二人倒是看上去非常登对。
福尔摩斯并不属于健谈并且乐于聊天的人,而诺拉也没有什么侃话的兴致,两个人沉默地走着,直到福尔摩斯似乎想到了什么,终于开了尊口,“截止到这个月底,我们似乎认识了快一年。”
诺拉愣了愣,没明白他说这句话的用意,思考了几秒才谨慎地回复道,“……大概如此,您记性真好。”
福尔摩斯低声咳了咳,“这毫无疑问。”
“……”气氛又沉滞下去。
他转过头去看了诺拉一眼,对方侧着脸,一双翠绿色的瞳仁显得很沉静,注意到他的目光,诺拉也转过头,微微皱眉,“福尔摩斯?”
这个称呼让他明显的很不满,他顿了几秒,用那种有些疑惑,有些不安却又强自镇定矜持的目光注视她,声音低沉,缓缓开口,“…我不明白,诺拉,你是在……生气?”
“没有。”诺拉飞快地回答。
福尔摩斯此刻却非常确定了,“你在生气。”他这样说,然后皱起眉,感到十分不解,“为什么?因为今天下午我拒绝了你离开的请求吗?”
“……”诺拉深深吸气,“不。”
福尔摩斯更疑惑了,“那么是……前天我并没有同意将那本《成仁者》借给你阅读?”
“……不。”
福尔摩斯还要说什么,诺拉立刻制止了他,“别猜了,事实上,我并没有生气,我只是……”
她顿了一顿,也有些茫然,“我只是……大概是工作令我疲惫了吧。”
“你大可以辞去那份工作。”福尔摩斯立刻回道,“我需要你来帮助我寻找更难解的案子。”
“你需要我?”诺拉眉梢一跳。
“是的。”福尔摩斯毫不犹豫,“你,还有华生,我们是最好的搭档,不是吗?”
“……恩,好搭档。”诺拉笑了笑,继而话锋一转,“可惜我并不能答应您辞去工作。”
“为何?”福尔摩斯直视她,“如果你是担心薪水的问题,我可以帮您介绍……”
“霍克先生的薪酬很优渥,而且他对我很宽容,辞职并不是个好选择。”诺拉摇摇头,“而且我很喜欢这份工作,时间自由,合我胃口,很难找到霍克先生这样的好老板了。”
福尔摩斯挑了挑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似乎我也是你的老板之一,而接受工资的夏普小姐正在消极怠工。”
“……”诺拉无语地看着他,“福尔摩斯,你究竟想说什么?”
“第一,作为朋友,我允许你称呼我为夏洛克——请接受这个荣耀,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被认可这个权利。”福尔摩斯倨傲地微微抬起头,缓声说道,“第二,称职的诺拉·夏普小姐,虽然一英镑只有两英镑的一半,但似乎您对我的工作付出的时间连在诊所的一半都达不到,我强烈要求您正视这份兼职工作,毕竟它比解剖一具尸体来得更为意义重大,内容丰富。”
诺拉眉梢再次一跳。
“第三呢?”她极力忍耐。
“第三?”福尔摩斯一愣,随即优雅微笑,“暂且这么多,以后如果我想到了,会告诉您的。”
顿了顿,他又再次开口了,“那么您的意见呢?”
“我的意见?”诺拉古怪地扯了扯嘴角,然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用极为严肃,庄重的神情,一字一句地开口道,“我的意见就是——夏洛克·福尔摩斯,我从没有比此刻更为赞同那些小报对你的评价——目中无人,狂妄无礼。再加上一句我个人评论:情商感人。”
说完,面对夏洛克微微呆滞的脸,她躬身行了行礼,语气平淡,“我想接下来我们就不顺路了,再见,赋予我别样荣耀的老板——夏洛克·福尔摩斯。”
……
诺拉的目的地是伦敦有名的购物街杰明街,刚刚走到路口就看见了一位身姿窈窕,戴着十足风情味黑纱圆顶硬礼帽的美丽女士,一方红唇深目极为显眼,过往的男士女士都不禁投来惊艳的目光。
美人站在路口顾盼生姿,一转眼看到面无表情的诺拉,先是惊讶地捂住嘴唇,眼里水汪汪的既多情又艳丽,笑眯眯道,“哎哟,瞧这幅黑脸,是谁又惹到了我们的小百合诺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