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拉听到这句话,无力到头都要垂到地板里面去,“这是八卦报纸,霍克先生,您决不能相信一个八卦记者说的话。”
克利夫兰看她一眼,“你和夏洛克福尔摩斯住在一起?”
“……是的。”
“一起办案?”
“……呃……”
“分享每一件疑点重重的凶杀案?”
“……”
克利夫兰点点头,“你们在恋爱。”
为了证明他所言非虚,他证据确凿地用手指了指下面的一张照片,正是福尔摩斯和诺拉的合照,两个人都直视着镜头,脸上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诺拉不明白为什么这几点就能够说明她和福尔摩斯在谈恋爱这种诡异的事情,她试图用其他证据反驳,“福尔摩斯先生比我大了七岁。”
克利夫兰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记起他原来还不知道员工的年纪,不由得关心了一句,“你今年多大?”
“……大概……二十岁?”诺拉不太确定。
克利夫兰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我的叔叔亚历山大霍克新娶的第三任妻子今年十八岁,他比她年长整整二十岁。”
完全已经无法反驳的诺拉垂头丧气。
克利夫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年龄并不是问题,只要不影响工作,诊所并非禁止恋爱。”
诺拉无语地看着他,最后妥协地撇撇嘴,走进了解剖室,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克利夫兰注视员工的背影,转过头看到被诺拉遗弃在桌子上的报纸,上面图片里的女子笑容柔和,穿着妥帖优雅的黑礼服,头发罕见地自然披卷,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想了想,还是将报纸捡了起来,细心卷好,才抬起头,缓缓朝门内走去。
……
下班回家后,不出意料,诺拉迎接了屋内除了福尔摩斯外所有人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份《伦敦星报》大喇喇地放在茶几上,上面的照片眼熟到诺拉几乎看都没看就苦笑着摊开手,“我准备好迎接你们的调侃了,伙计们。”
华生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其实报纸说得并没错,一同办案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与诺拉夏普小姐看上去就像是天生一对’。”
郝德森太太捂着嘴,笑眯眯地说,“其实你们可以考虑一下彼此,你们都是我认为优秀的人。”
诺拉下意识地朝夏洛克福尔摩斯看去,绯闻男主角闭着眼睛似乎正沉浸在小提琴曲优美舒缓的音乐世界里,完全没听到他们的对话。
她不由得叹气,开玩笑地顶回去,“夏洛克可看不上我……上帝保佑,他的世界已经被深奥迷案,淘来的旧书籍和来自世界各地的小提琴占满,我可以不敢和这些元老们争宠。”
福尔摩斯手指一顿,仿佛灵感被打断一般,灰色的眼眸扫过她,微微挑高眉梢,斟酌了半晌,才用那种慢吞吞的,低沉和缓的声音说道,“你应该对自己更自信一些,诺拉·夏普。”
诺拉一愣。
“hmm……我的意思是,即使‘夏洛克福尔摩斯’看不上你,‘聪敏过人’的诺拉·夏普也不会找不到一个好归宿。”福尔摩斯引用了记者的原词,他灰色的瞳孔安静地注视了她几秒,随即移开垂下,语气依旧平稳,“当然,报纸上面的内容并非我们本意,我相信你也不会介意。”
气氛莫名沉滞下来,华生和郝德森太太默契地对视一眼,然后目光都移到了明显一愣的诺拉身上。
她翠绿色的眼眸奇异地打量他半晌,沉默了一会儿,随即露出无所谓的微笑,习惯性地耸耸肩,语气轻松,“介意?不,我当然不介意,在意他人的流言蜚语就等同于往自己的灵魂上扎针,我当然不会作出如此愚蠢不讨好的事情,福尔摩斯。”
说完,她朝华生和郝德森太太点头,略微疲惫地低声开口,“我先上楼了,今天处理了两具尸……病人,我需要好好休息,不用准备我的晚餐,郝德森太太。”
房东后知后觉地点头,看见诺拉逐渐消失在楼梯尽头的背影,才转过头,有些埋怨般地喃喃一句,“夏洛克,你可真不会和姑娘们讲话。”
华生十分附和地点头,“我现下是十分赞同玛丽佩斯小姐的观点,夏洛克,你一直这样下去无疑会孤独一生的。”
莫名陷入沉思里的福尔摩斯这才仿佛被惊醒,他浑然不在意地嗤笑一声,目光穿过窗子落到外面正相拥在泰晤士河旁的一对情侣身上,凝视了许久,才低低的,自言自语般地喃喃一声,“……孤独一生?……”
第30章 三十
贝克街221b号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氛围里。
对于反应稍低于正常人水平的华生来说,他的直观感受就是“好像有什么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郝德森太太似乎看出了什么,却徘徊于“该说还是不该说”的边缘。诺拉表现一切正常,但似乎又比平时沉默些许。福尔摩斯敏锐地感觉到女伙伴的异常,这感受又太微弱,似乎是和那天傍晚的报纸绯闻有关,却拉不下脸来抱歉,只好一直这么放任下去。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第二件可以称之为“重大谜团”的案子来临。
这一天贝克街迎来了一位女士,她穿着一身暗褐色毛呢料的衣服,款式简洁没有丝毫花边装饰,一顶配有白色羽毛的同色帽子,面容对比阿曼达来说稍逊一筹,但一双蓝色的大眼睛饱含神采,气质素雅高贵,在诺拉所见过的女人中,这位来客整体可以拥有一个非常高的分数。
华生最近正处于失恋的悲伤情怀里,那位旅店老板娘的女儿因为去了外地的缘故不得不与医生忍痛分手。这位莫斯坦小姐来的时候华生正面色低落地望着窗外发呆,听到轻盈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正对上女士温柔的目光,他一下子就呆住了,就像是被电击般浑身一颤,然后立刻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向他行注目礼,华生这才回过神,尴尬地邀请对方坐下,并端来热腾腾的茶水。
莫斯坦小姐简洁地介绍了自己,她似乎处于一种焦虑的情况中,嘴唇微微发抖,看上去紧张而不安,双手紧握着,低声说道,“福尔摩斯先生,因为我的女主人希瑟尔·福利斯特夫人的介绍,我来这里向您请教,希望您能接受我的请求。”
福尔摩斯直起身,目光移到正在一旁翻阅杂志的诺拉身上,顿了一秒,才转过头来,集中注意力,声音低沉地说道,“请说。”
莫斯坦小姐深深吸了口气,华生敏锐地发觉了她的情绪,目光柔和地安慰道,“您不需要紧张,莫斯坦小姐,如果您觉得我们在这里不太方便的话,我们可以……”
“不,完全不。”女士用戴着手套的手阻止了华生的举动,“您要是愿意稍坐一会儿,也许能帮我非常大的忙呢。”
华生立刻坐在了自己的沙发上,目光炯炯。
诺拉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华生,合上杂志站起身来,对屋子里的点头示意,“我想我该离……”
福尔摩斯抬起头注视她,“您完全不需要回避,诺拉夏普小姐,难道您不认为倾听案件是工作职责之一吗?”
诺拉身形一顿,她审视地打量福尔摩斯几秒,还未开口,就听见华生忙不迭地打圆场道,“我十分赞同夏洛克的话,诺拉,我想你在这里发挥的用处会更大些。”
为了挽回上次的莫名隔阂,华生老好人圆滑而又不失幽默地自嘲一番,成功让诺拉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她叹口气,还是转过身坐回沙发里,对莫斯坦小姐柔和地笑了笑,“您请,女士。”
福尔摩斯肩背慢慢松懈下来,姿态悠闲地颠了颠烟斗,却并没有点火。
也许是诺拉和福尔摩斯之间的气场有些奇怪,莫斯坦小姐的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停顿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简单来说,事情是这样的……”
“我的父亲是一名军官,他一直在印度工作,是团里资历最老的上尉。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将我送回英国,母亲去世早,他没有办法照顾我,于是送我去了爱丁堡的寄宿学校读书,我在那度过了十七个春秋。”
“一八七八年,我父亲请了一年假准备回国,他曾在伦敦给我发电报告诉我说,他已经平安来了伦敦,住进了郎厄姆旅馆,让我立即和他汇合。我马不停蹄地坐车去了那儿,但管事的告诉我莫斯坦上尉的确住在这里,却在前一天晚上出门后就没再回来过。我等了一天也没有任何消息,听从老板的建议报了案,也许您也在报纸的寻人启事上看到过,可这么多年,我依旧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莫斯坦小姐用手捂着脸,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泣不成声,华生轻轻拍拍她的肩膀,绅士地递过去一方干净的手帕。
诺拉瞪着手帕——哪来的?见鬼,华生居然还随时准备着这样一个泡妞的东西?
福尔摩斯沉吟半晌,继续问道,“您还记得具体日子吗?”
“1878年12月3日,那天他失踪的——现在已经差不多五年了。”
“他的行李?”
“放在旅馆里,我翻看过,有些衣服和书,还有不少来自安达曼群岛的古玩,他曾经在那工作过,我看不出来里面有任何关于他失踪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