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一带着狐疑提醒他:“你是鬼,又不用衣裳。”
他咬牙切齿,“那我想要不行吗?”
她只好道:“你若是要,我改天做一件给你就是了。”
“那不一样了!”时音挠挠头,似乎很焦躁,“你头一件已经给他了,我想想都觉得不服气。”
念一听着奇怪,“……我头一件是做给我爹的。”
“那也还是不一样!”好像连他自己也说不太明白,只是焦虑地来回走动,过了片刻,他停下步子,神色肃然地看着她:
“你老实跟我说。”
“你对展昭……你是不是对他……”
见他欲言又止,念一兀自思忖了一阵,不解道:“我对他?”
他一甩袖子,“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念一愣了一瞬,继而笑道:“怎么会,我可是鬼。”
“鬼又如何?鬼也是六界生灵,有感情有思想,难不成是鬼就不能喜欢人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古怪得连自己都有些不明白,似乎是在问她,又仿佛是在问自己。
良久也没见念一回答,时音悄悄侧目看她,瞧她秀眉紧皱,目光注视着河水,似在思索。
不知想了多久,耳畔听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浮云世态,殊途三千,他是人我是鬼,便是喜欢也不能在一起啊。”
时音当即紧张,“这么说,你是喜欢他?”
念一回过神来,讷讷地对他眨了几下眼睛,“我……我也不太清楚。”
“那你说,平白无故,干什么给他做衣衫?”
她摇摇头,“一路上马车客栈和吃食,全都是使的他的银子。虽说他好意不让我给,但我心里终究过意不去,所以钱都攒下来了,那天心血来潮,便想着给他做件衣服,也算是作为报答。”
她总以为自己和展昭是两个世界的人,从未往那方面去想过,然而经方才时音那么一提,忽然又觉得自己心里面想的,好像……不是那样。
“原来是这样。”
这个解释,让他心里轻松不少,时音抱着胳膊摇头一笑,“也是、也是……咱们总不能欠别人人情。”
“时音……”仔细琢磨了片刻,念一抬头对他道,“要不,你还是回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听到这话,他脸上笑意瞬间褪去,眉峰轻皱,不解中还带了些委屈:“你嫌我?”
“我不是嫌你……”念一不知如何解释,“可你老这样针对别人,我也很为难。”
“你放心,我往后不针对他就是了。”时音背过身去,喃喃道,“也说不清怎么了,一看他我就忍不住想……哎,不提也罢,今天晚上我去别处逛逛,眼不见为净。”
他说完,捡了一捧石子,沿着河边边走边扔,再也没回头。
念一望着他背影,惆怅地叹了口气,这才往庙里走。
火堆燃得很旺,展昭已将袍子换下来,坐在旁边朝其中添柴。念一挨着他坐下,歉疚道:
“实在对不住,我哥他……脾气不太好。”
展昭也没看她,淡淡应了一声,仍旧折了柴禾往火里扔。
袍子就摆在一旁,念一翻出针线,取了衣衫对着火细看。
还好烧坏的地方不多,尚能补一补。
她把衣摆搁在腿上,借着火光,垂头缝补。
展昭悄悄侧目看了一眼,她眸中依旧淡然,映着火光,波澜不惊的样子。
想叹气又有些无力,想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这种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第38章 【白猫】
如此睡了一觉,第二日醒来已是清晨。
简单吃过饭之后,两人才走出破庙,时音早已靠在马车旁等他们。这回他倒是安静许多,半句话也没说,侧身让展昭上车,自己则取过缰绳来驱马赶路。
离季春越来越近了,天气也一日比一日好,阳光柔和温暖,透过树梢的疏影,斑驳的金色洒落满地。尚不到正午,三人便到了五台山山腰,那佛光寺就在山顶上,介于山路陡峭,坐马车可能有些不便,念一只得把车马暂且寄放在附近的一户农家里。
今天是水陆法会第六日,正赶上寺中无遮普施斋食,山道上尽是前去进香受施财物的香客和贫困百姓。
展昭抬眼打量周围的路人,心想:若他们能混成香客进去,倒也不会惹人生疑。
将至山门,耳边似乎已能听到寺里和尚诵经念佛的声音和钟声,念一脚步渐渐变缓,举着伞的手也愈发抖得厉害。终于走到石亭边时,她腿上一软,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展昭立时一怔,忙蹲下/身去扶她,“怎么了?”方才只在观察四周,竟不曾发觉她的脸已苍白如纸。
念一摁了摁太阳穴,皱眉艰难地摇摇头:“头疼的厉害……”
“是中暑?”
“不是中暑。”时音在旁出声解释,“看看就知道了,这里怎么说也是佛门清净之地,如我这等厉鬼都觉得佛光迫人,受不住,还别说是她。”
念一被他搀着在石亭里坐下,颇有些为难地望着来往的人群。
“我只能走到这儿了……可是进不去寺里,那要怎么把人找出来呢?”
展昭抬眼看了一下时音,“你能进去?”
“笑话,我能进去就不是鬼了。”他耸耸肩。
“时音。”抱着水袋灌了一口,念一方想起来,“你知道他的法号是什么么?或许,可以让展大哥约他出来。”
“这个……没打听到。”他食指焦虑地在胳膊上打了几下,皱眉,“能问消息的都是野鬼,进不去寺里,也只听说他是寺里的高僧,至于是谁……我还不清楚。”
念一垂首盯着水袋,淡淡道:“那可就麻烦了……”
“也不是没有办法。”时音忽然偏头琢磨了一阵,目光往山中树林里看去,“我离开一会儿,你们在这儿等我。”
“哦。”
他说完,一转身下山往林子深处走,很快就不见人影。
石亭内只他两人独处。
念一在抱着水袋发呆,展昭却倚着石栏,视线还停在时音离开的方向。
“念一。”
“嗯?”
他没转头,只问道:“时音真是你哥哥?”
“是啊。”
“亲哥么?”
“……不是亲哥哥。”念一笑了笑,“他有千年的道行,而我就死了五十年,怎么想也不会是亲生哥哥。”
果然如此,展昭回头看他:“那他……”
“我死后的记忆都很模糊,具体是怎么认识他的也忘记了。只记得他说他是在路上看见我,把我捡回来的。”念一闭目回忆,“所有不能入轮回之井的鬼魂全都会变成野鬼,因为这些鬼大多是惨死冤死的,运气好有人烧纸钱就有房子住,有钱花,运气不好就只能在鬼域里游荡,居无定所,饥一顿饱一顿。”
说到这个,她似乎也感到奇怪,“我此前从来没见过时音,但他却一直对我很好,让我跟着他,也从不说要我做什么……后来我索性就认他做义兄了。”
只怕在他心里,不是想做义兄这么简单吧……
念一笑着看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展昭别过脸,“随便问问。”
很快,时音就从山林里跳了出来,垂头拍着衣服沾上的叶片,手里似乎还拎着个什么东西。
“想不到都开春了,那么大座山却连个兔子也逮不着。”
念一站起身,便见他左手抓了只白色的死猫,捧到跟前。
“来,你将就用吧。”
念一狐疑地看他:“用这个能进去吗?”
“应该可以,试一试。”
听得这般言语,即便没有说明白,展昭也已猜到几分。正惊愣之际,但见念一双目一闭,直挺挺往下倒,时音伸手揽住她,与此同时,那怀中的白猫慢腾腾睁开眼。
似乎还在适应身体,它脑袋歪了一歪,又反方向歪了一歪,随即眨着眼睛,朝展昭格外温柔地“喵”了一声。
这一瞬,他莫名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看样子是能用。”时音扶着念一的身子,顺手把猫往他怀里一塞,“你抱着她进去吧,我在这儿等你们。”
手上是柔软的触感,隐隐还带着温度,此前从未抱过猫,还别说这是被人附身过的猫。展昭登时觉得手忙脚乱。
“她能说话么?”
时音安置好念一,回头反问他:“你觉得猫能说话?”
展昭无奈道:“那我如何知道她的意思?”
“你不会猜吗?”时音不耐地叹了口气,刚想说话,回头见白猫用头轻轻在展昭脖颈下扫过,他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揪着猫的后颈提到自己眼前:“不准蹭他!听见没有?”
两只眼睛黑溜溜地盯着他,随后软软地张口“喵呜”。
“你瞎叫我又听不懂。”
余光瞥到展昭持剑在旁,表情似笑非笑,时音抿了抿唇,何其勉强的把猫递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