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怎么呆住了?”因为担心小孩过于难受,而又无法清楚的表达,由衣快速的坐在小孩的身边,紧紧的握住了他枯瘦的手,“是不是哪里难受?别害怕,慢慢告诉我,好吗?”
不是冰冷的视线,不是厌恶的眼神……
微微的翕动嘴唇,狭长的眼眸中渐渐蓄满水汽。仿佛长时间的忍耐已达到极限一般,小孩突然抽出被由衣握着的双手,将自己的身子死死的埋在了由衣的怀里。
身子轻微的颤抖,死攥的拳头透出点点青筋,察觉出孩子害怕难过的由衣轻轻的拍着孩子瘦弱的肩膀。在感觉到身上所穿的衬衣渐渐变得潮湿后,愈加心疼的由衣用温暖的手轻轻的揉着孩子的白发,希望能给他带来一丝安慰。
这个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就算哭泣也是这般压抑,不会发出一丝声响?
“小弟弟,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见孩子的气息渐渐平稳了下来,由衣轻声的开口,“有我在这里,不用担心。”
动了动小脑袋,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眷恋的感受着由衣温暖怀抱的小孩并没有给出由衣任何答案,只是贪婪的吸着由衣周身沁人心脾的花香,一抹怀念自狭长的眸中一闪而过。
好熟悉的怀抱……跟妈妈的怀抱好像……但像妈妈又不像妈妈……
他的名字是白兰·杰索,是杰索家族最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在他最早的记忆中,他的生活贫穷却快乐。一个不大的家中,虽然不像别的小朋友那般有拥有广阔胸襟,陪他玩耍的爸爸,但他有时刻为他着想,尽全力给他最好生活的妈妈。
他的妈妈是一个温婉的女子,就算生活再苦再难,他都没有妈妈哭泣的印象。不仅会做一手好菜,对女红制衣也非常擅长的妈妈,经常忙中抽空,为他制作新衣,在他4岁之前,他所有的衣服都是妈妈亲手制作的。
当时,小小的他认为有妈妈就是有家。虽然有时他会很羡慕那些有爸爸陪伴的小伙伴们,但为了不让他的妈妈伤心,下意识的,他都不会询问妈妈关于他爸爸的事情。只记得唯有一次,因为白天被小孩子恶语中伤,说他是没人要的野孩子的时候,难过委屈的他躺在床头,小心翼翼问着他的妈妈。
“妈妈,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吗?”
小孩子虽然纯洁无瑕,无杂念,但意外的是最敏感的人。虽然他无时无刻都在告诉自己,他有妈妈,他有温暖的家。但有时,他总能在他妈妈温柔注视他的眼眸中,找出一抹无法理解的复杂。
“……怎么会?”好似被他的问题问倒了,他的妈妈回过神来后立刻将他揽在了怀里,沁人心脾的香气顷刻间将他淹没,“你要记住,白兰,你永远是我的骄傲,我永远深爱着你,我的孩子。”
当时的他是怎么想的呢?对了,是一种无法诉说的难过。虽然他被他的妈妈紧紧的拥在怀里,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他觉得他的妈妈在无声的哭泣。总觉得,他的问题,把他的妈妈伤的很深。
从那以后,他的嘴里再也没有蹦出任何有关于爸爸或者野孩子之类的词语。他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里,无时无刻不充满着欢乐和笑语。但这份欢乐和笑语,却在他过完四岁生日的半年后,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被一个叫做缪尔·杰索的人,彻底摧毁。
他深深的记得,跟小伙伴们玩闹了一天的他,准时的往家里赶去。可进入家中,迎接他的不是妈妈温柔的笑脸和香气扑鼻的饭菜,而是妈妈苍白绝望的泪脸和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神色异常冰冷的白发男子。
“你就是白兰?”男子狭长的眼眸不带有一丝感情,冷冽的寒光好似能将他割伤,“我是缪尔·杰索,你的父亲,跟我走。”
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像其他小朋友的爸爸那样抱着他将他托起,只有命令。那时的他,只感觉从头到脚的冰冷。但注意到他妈妈万念俱恢的神情后,他的身上涌出了说不出的勇气。
“那妈妈……”
“你以后会有一个新的母亲。”
快速的将他的话头截断,这个称是他生父的男人,在提及他的妈妈时,满眼的轻蔑。
“求求你,求求你,这个孩子是我的全部!不要带走他,求求你,缪尔,看在我们多年的情谊……”
他的妈妈哭的泣不成声,跪在地上祈求着连看都不屑于看她一眼的男人,浑身颤抖。可那个叫做缪尔·杰索的男人,脸上的表情却骤然一变,原本冰冷不带有一丝表情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杀意。
对的,是杀意。虽然那时的他从未见过拥有这等可怕表情的人,但心里有一个声音却在不停的告诉着他。在这一刻,这个男人,是真的想要他妈妈的性命。而且,他可以毫不犹豫,毫不怜惜的夺去。
“情谊?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情谊,在你怀有孩子却没有打掉,反而逃出我的视线偷偷的将他生下来起,我们之间那点可怜的情谊便已烟消云散了。”
随意的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他的生父再也没有跟理过他的妈妈。随后,这个男人不顾他的哀嚎和他妈妈的恳求,直接将他从那个温暖的家中带走,送到了一个装潢华丽的豪宅,并命人服侍。
生活变得非常富裕,去哪里他都有仆人相随。新添了一个哥哥和母亲的他却并没有感到一丝快乐。
他的生父在时还好,一旦他的生父不在,他新任的母亲、哥哥就会立刻变脸。辱骂、惩罚,一开始的这些待遇,他都能也必须咬牙忍耐下去。因为他的新任母亲,在他生父不自知的情况下,将他的妈妈囚禁。
可渐渐的,好像不知餍足一般,在生父不在的时日中,辱骂和惩罚好像已经不够她泄愤了。他开始被打,而下手的人又极其有经验,经常让他疼得满地打滚,身上却又几乎看不到伤痕。而在他忍耐疼痛,浑身抽搐的时候,他隐隐约约能注意到,他新任母亲的脸上,那种扭曲的快感。
没事的,没事的,为了妈妈都能忍耐的……就像妈妈当初保护我那样……
当时的他,在被打完关进小黑屋之后,抱着自己小小的身子这般安慰着自己。那个人说了,主要他能忍受这些痛苦,他的妈妈就不会有事!他已经长大了,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了,可以为他的妈妈撑起一片天。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熬,逐渐的,他也能忍耐这种程度的折磨了。可因为杰索公司一步步的壮大,为了更好的发展,他的生父由一个礼拜回两天家变成好几个月才能回两天家。自打那之后,他受到了更加惨无人寰的虐待。
掐他不能解恨就改为烫他,烫他不能解恨就改为抽他。为了能发泄心中埋藏多年的扭曲和恨意,他新任的母亲用了各种的手段。原本带有柔软温暖大床的房间也变成了阴暗潮湿的阁楼。因为身体虚弱,在最开始,他经常彻夜彻夜的发着高烧,只有在他快不行的时候,这个家里的家庭医生才会救治他的伤口。
怎么办,妈妈,我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好痛啊,我好痛啊……
浑身无力的躺倒在地上,伤口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的神经。当他以为也许他要一直被虐待至死的时候,这个冰冷的家中,却突然出了一件大事。他名义上的哥哥,因得了罕见的疾病,不治而亡。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一点点为他的哥哥感到惋惜。可更多的,却是无法言喻的快感。他想,他是有点明白了为什么那个人要这么虐待他的原因了。相对的,他也有了悲伤的感觉,好像在不知不觉中,他的内心也变得不像以往那般纯澈。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肮脏的杂种!你妈妈那个贱女人抢了我的丈夫,而你这个杂种克死了我儿子的性命!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你以为你克死我唯一的儿子将来就能继承杰索公司吗?休想!你做梦!你去死!”
因为丧子,他新任的母亲蓬头垢面,满脸疯狂的跑到阁楼上来,不顾仆人的阻止,死死的掐着他的脖颈。那时的他就知道,这个一直以来内心充满扭曲、痛苦、恨意的女人,最终被她孩子的死压倒了她世间唯一能给她带来光明的希望,彻底疯了。可他却没有预想中的快乐,只有解脱。在临昏迷时,他一直想念着他妈妈温婉的笑脸与他妈妈所告诉他的,充满爱意的天堂。
可谁知,一觉醒来,他并没有去天堂,而是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而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却给他带来了熟悉的温暖,可他要怎么告诉她,他肮脏的姓名?一直以来以姓杰索为耻的他,在他的妈妈因为白兰这个名字而受到囚禁时,也成为了一道枷锁。
“我……我叫杰兰……”就像以前在外面玩闹受伤了,为了不让妈妈担心难过而隐藏一般,他隐藏了自己真实的姓名。可能因为长时间没有喝水和说话,他的声音有着说不出的沙哑,“大姐姐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杰兰,不可以随意下床的!你身上的伤口还很严重!”隔天中午,正在厨房盛粥的由衣,在感觉有双手臂死死的抱着她的右腿后,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怎么可以不听姐姐的话呢?”
“我没事的。”摇了摇白色的小脑袋,白兰一本正经,“我只是……”想要待在你身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