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樱说到这好像想起什么,声音透出几分苍凉。
花懒张了张嘴,她觉得她好像骤然间明白了一些。
“没错,那个人就是的场家的初代家主……玄。他选择把一只右眼给我做交换,但是在我将半身妖力给他后,玄却突然反悔,不愿意将右眼给我,还趁我虚弱之时将我封印在神社的神龛里,用四十九道咒符将我封住。”
束樱的气息有些不稳,双手狠狠掐进地面,目露凶光仿佛要把谁吃掉:“我花了一百年的时间才挣脱封印,出来后却发现玄他已经死了!哈哈哈,他居然就那么死了,在欺骗我封印我,利用我的力量建立起的场家后,居然就那样死掉了!”
“我还什么都没有做!我还没能报仇,没能杀掉他,他就这么擅自死了……哈哈,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到底为什么那样对我啊……哈哈哈哈,我怎么能就这样放过他!”
“既然他死了,我就报复在他的子孙身上,每一代的的场家主都要被我吃掉右眼,我要他的家族世世代代不得安宁!我成功了,一千年了,哈哈哈……那个人就算死了,灵魂也会徘徊世间恨不得杀了我吧……”
束樱明明在笑,像以往一样,有些疯癫肆意的笑声,但不知为何,花懒觉得她好像在哭。
“束樱……”
花懒有些迟疑的喊了她一声,束樱似是回过神来,看着面无血色的花懒,和静静守在她身旁的的场静司,奄奄一息的笑了起来:“看来你得到的比我多……”
束樱的视线落在的场静司身上:“的场静司,事到如今,我才知道我之前的报复多么拙劣,比起身体上的缺失,对于人类来说,亲手杀掉挚爱,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吧……”
“这是什么意思?”的场静司冷声道,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扩大。
束樱却不在搭理,只痴痴的仰面望着天空,眼神飘忽,嘴角的笑容神经质的摇摇晃晃,仿佛看见了什么美好的东西般。
花懒就突然想起,在春木之里时,束樱也曾这样望着天空,对她说:“小花懒,无论何时都不要相信人类啊。”
彼时的女子一身火红衣裳,坐在二楼回廊的栏杆上,她靠着红木漆成的柱子,对着遥远的天空嗤嗤的笑:“人类啊,都是骗子,他们自作主张的靠近你,对你温柔,让你产生感情,却又不负责任的将你抛弃,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顺手的施舍,却让别人当成了一生的救赎…………这就是低贱的人类。”
那时的束樱,明明在对她说话,却又像只是在自我嘲讽而已。
这一刻,花懒只能复杂的看着束樱,她不可怜她,但是到最后,却什么也不想说了。
“可惜了,可惜了……”依旧是如同歌声般的嗓音。
说完这两句,束樱的身体便猛然炸开,在空中化作无数的樱花,漫天散落,直至消失无踪。
自始至终的场静司都面无表情,脸上没有一丝对束樱的动容,然而等他回过头看清花懒的样子的时,瞳孔却猛然收缩如针。
他听见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
“你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倒计时- -
之前不是有妹纸觉得一直是小花受虐,想看虐小静嘛,恩,是时候了……
☆、大结局
有人说,人之所以能够生存,是因为不断的遗忘,和有意的无知。
正是因为自欺,被欺骗,相信谎言,无视真实,才得以若无其事的活下去。
花懒这一生说了无数的谎,用笑容掩饰真心,用谎言相安无事,她自认不够善良,所以即使因此被背叛也不曾感到后悔——直到最后这一刻,看到的场静司成年后就很少见的慌张神色时,她终于有一点点的愧疚。
花懒满身的血,殷红殷红的颜色在她碧绿的衣裳上开得异常妖艳,几乎刺疼了的场静司地眼睛。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死的时候,她也会流出这样的鲜红的血液。
“对不起,小静,我骗了你。”花懒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明确而不加掩饰的伤感,“严格来说,我并不是真正的妖怪。”
“束樱没有孩子,当年便用妖力凝成了一个傀儡,那就是我。”花懒说着笑了起来,“我原本和哥哥大人一样要附在水仙花上,却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狗尾巴草,所以本体才是这样。”
如果是以往,的场静司大概会嘲笑她蠢,可是听到真相的他,这次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刻薄的话,因为他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似乎应验了。
“花懒……你到底怎么了?”
花懒身上的血色越来越重,他记得她从来都不会像这样流血,因为她的血是透明的,可现在却殷红的浸染了大片十分可怖,的场静司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只觉得心中的恐慌在无止境的蔓延。
“我……”花懒的视线有些模糊,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一点,她告诉自己,再支撑一下,一下就好。
“如你所见,我诞生于束樱的妖力,束樱不死,即使我死再多次,被四分五裂,也可以重新活过来,这也是当年流音没能杀死我的原因。”花懒苦笑道,“而束樱一死,我也会毁灭于此。”
不如说,能撑到现在还没消散已经是奇迹了。
的场静司的手越发颤抖,眼里血红一片:“这种事怎么可能?这种事……你没跟我说过。”
是他杀了束樱,是他决定要杀掉束樱,甚至还让花懒帮他的,如果这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么花懒变成这样,就是因为他。
因为他,她要死了。
的场静司被这个事实压的几乎要疯掉,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后悔,他人生的二十多年当中,哪怕是曾经被抛弃的时候,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恨不得用一切去交换一个回到过去的机会。
“如果我告诉你,你大概会想办法封印束樱……可你没有把握不是吗?而且就算……就算你封印了她,我身上的诅咒还是存在……还是会梦见自己满手是血,而你被我杀了。”月光照着她的脸异常苍白绝望,“现在终于,终于……结束了。”
诅咒也好,生命也好,一切都要结束了。
的场静司将花懒抱在怀中:“你胆子大了,敢瞒着我做这种事情?谁允许你这样做的!”
“咳咳……别骂我了,我都快死了……”花懒躺在他怀里,扯着嘴角笑着说。
“坚持一下,我马上找人救你。”的场静司深深皱起眉,抱起她就要走。
“别费劲了,方圆几百里之内没有妖怪也没有人。哥哥说,我是世上最难死的妖怪,可终究……也是会死的。”她依旧笑着,嘴角溢出鲜血来,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这样的人形已经维持不了多久了。
“不许死,不许消失!”的场静司的声音很冷很低,带着他一如既往的命令之感,却无法掩饰的流露出一丝慌张。
他察觉到了,花懒越来越模糊的身型,抱在怀里几乎没有重量。
“不要这样……束樱已死……就是哥哥大人来了也救不了我……你坐下来好吗,我就想跟你说说话……”花懒费力地说着,咳出几口血来,鲜红的液体浸染了的场静司的衣服。
像无数个梦里一样,月光和树木,青草和森林,鸟雀在枝叶间鸣唱,声音美好的像是优雅的安魂颂,只是这变成现实的梦境景色,多出了大片大片艳丽的鲜红。
的场静司看着怀里对自己笑着的少女,很久很久,慢慢地蹲下了身体,抱着她一起坐在草地上,靠着树干,靠着满地的鲜血,光点乍泄下来,洒落了一身。
这样的姿势就如同小时候那段时间,只是这次,换他抱着她。
“真好啊,像回到了以前。”花懒在他怀里,努力地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可我现在没力气抱你了。”
的场静司心如刀绞,伸手为她擦掉了脸上的血迹,然后一直沉默着。
“你小时候抱着暖暖的,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冷了呢。”花懒笑呵呵地说着,圈着他的手臂也越来越没力气。
的场静司低下头,抱紧了她。
“这样就不冷了。”花懒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
的场心里像被什么狠狠击了一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花懒笑得很艰难:“小静,你说过,的场家世代受到妖怪的纠缠,每一代家主都会被妖怪夺取右眼,现在那妖怪死了,以后你和你的……后代都不用担心了。”
“……”的场静司没有回答,说到“后代”时他握紧了拳头。
花懒把头从他颈窝里抬起来,碧色的眼睛光华潋滟,深深地望着面前的男子:“静司,现在你可以毫无顾忌的露出右眼了,可以不用再用一只眼睛看东西,可以不再打碎杯子,可以准确的看清楚我和你之间的距离,也可以清楚的看见我的脸了。”
她用手轻轻覆上他右眼上的布,笑容慢慢地蔓延,手指透明地几乎只能找到一个轮廓:“取掉吧,认真的看看我啊。”
“……”
“取掉吧,再不看,就再也看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