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冷血的小家伙,醒来说的第一句话竟和老爹说的一模一样。我吸了吸鼻子,双手握拳,定定地说道:“晚歌,没有孩子也没关系,你就把我当作你的孩子吧。”
白凤一听我这话立刻跺脚炸毛:“姬真你脑子坏了吗?”
“我是认真的啊,只要忽略年纪不就可以了吗?”说到底晚歌变成这样也是因为我,我好歹也要补偿一下吧,只要别在老爹面前叫我乖女儿,其他的时候我还是不介意的。
只是晚歌看起来似乎更加沉默了,丫的……这么感人肺腑的话也没有温暖他吗?难不成有我这么个女儿会令他更加痛苦?
我姬真这么优秀的姑娘,他晚歌生得出来吗?(︶︹︺)
“姬真你什么都不懂,少在这里胡说八道!”白凤火冒三丈的样子令我很不解,虽然他脾气不好又傲娇,但是很少会摆这么大的脸给我看。墨鸦严厉地呵斥了他之后,他就生气地飞走了,连屁股都没拍。随后墨鸦也跟着府医去抓药,屋内就只剩了我和晚歌两个人。
又陷入了长时间的寂静。
我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手指,正在发呆放空之际,听得晚歌说道:“公子,给我折一片树叶,可好?”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对我提出恳求,我自然不会拒绝,点头道:“好。”
只要不是折那劳什子的红莲,折什么都不在话下。
等我飞出定岚阁时才想起忘了问他要什么树叶,将军府中的树木少说也有百十来种……算了,就都各摘一片吧。于是我绕着将军府的上空飞了一圈,将每种树叶都摘了一片,然后捧着一堆树叶回到了定岚阁。
晚歌侧着头倚在床边,肩膀微微地耷着,那线条落寞而温柔。
我献宝似的将一堆树叶献上,清了清嗓子道:“任君采撷。”
他忽地轻笑起来,许是他生得极美却很少露出笑容,我竟看得微微发愣。晚歌伸出修长干净的手指在一堆树叶里挑挑拣拣,最后拿起了一片细长的柳叶。
我眨眨眼睛,问道:“这树叶是做什么的?”
晚歌默不作声地将树叶递到了唇边,然后轻轻吹奏起来。悦耳的音乐从他的唇边倾泻开来,充满了整个定岚阁,久久地萦绕在我的耳边。
我闭上眼,仿佛看到了满树满树的桃花。
……我从来都不知树叶也是可以当作乐器的。而晚歌吹奏的这首曲子,曲调和张良在桃花树下吹奏的那一曲无异。
难怪我能看到满树的桃花。
一曲吹完,我睁开眼睛,还未作出感慨,晚歌已经开口。
他说:“晚歌无箫。”
最近的日子过得很是清闲。
我每日早晨在庭院里练剑,中午趴在定岚阁的窗边看些不入流的话本,晚上偶尔陪老爹喝喝酒,更多的时候则是自斟自饮,然后在喝的意兴阑珊之时沉沉睡去。我不用再去看那些儒家经典著作,也不用再对着一盘残棋苦思冥想,更不用去学做女红去明白何谓君子淑女。
其实我原本也不需要做这些事,从来都没有人让我做过,是我自找麻烦而已。
所以我愈发清闲起来。
只是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同一张脸。
那个聪明灵秀的少年,只有在我的梦里才不吝啬他的笑容。
我想说我和他有缘无分,但仔细一想,这个词是用在苦命鸳鸯身上的。
我们不是苦命鸳鸯,我只是单相思而已。
年少时我只顾着低着头追着他跑,却从来都没考虑过他的烦恼。最后我还差点害他丢了性命,现在想来,我还是后怕。
我有不少与他一起的经历去怀念,虽然够不上美好甚至有些苦逼,但是至少这能说明我的世界他来过,他真的来过,踏踏实实地来过。
只是可惜,回忆只能到这里了。十六岁那年的夏天,姬真不再任性。
白凤还是白凤,他每日不间断地给我带来甜腻的糖糕,以及张良的一切消息。
他说:“张良昨日在桃花树下画了棋谱。”
他说:“张良进宫见了红莲公主,两人相谈甚欢。”
他说:“韩王安似乎有意将红莲公主指给张良。”
他说:“姬真,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我放下手中的酒樽,抬眼笑道:“在听啊。洗耳恭听呢。”
白凤冷哼一声,闷声道:“为什么放弃?”
我不笑了,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白凤。”
“……干嘛?”
“你墨鸦大哥是不是把你保护得太好了,所以你完全不懂这其中的是非曲折人情世故?”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了!我当然是懂,你不就是怕将军杀张良吗?”
白凤鼓着脸气呼呼的样子让我又忍不住伸手去戳他的腮帮子,这次他没有躲开,任凭我的手指碰上了他柔软的脸颊。
“今天的凤宝似乎格外乖巧呢。”我赞叹道,“过两年可以嫁给阿姐了呢。”
“呸!过十年我都不会嫁给你!”白凤瞬间被激怒,甩开了我的手。
我眨眨眼睛,继续调侃道:“那二十年如何?”
“休想!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一百年都不可能!”
“……这样子啊。”我装出惋惜地样子问道,“那下辈子可不可以?”
“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不可能!”白凤雄赳赳气昂昂地说道,“你休想占我便宜!”
我不笑了,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直到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不解,我才轻声说道:“你看吧,你都不愿意嫁给我,凭什么张良要做这种事?”
“他又不是我!”白凤别扭地转过头去,“……我不喜欢姐弟恋。”
“可是他太自卑了,怪我姬真太完美了,所以他不能爱我,他觉得他配不上我……”
“你脑子坏了?你就在这里自说自话吧。”似乎是不想再听我自恋的话,白凤拍拍小屁股飞走了。
我看着他轻盈的身影消失在天空中,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只是想找一个理由,张良不爱我的理由,我不能和他在一起的理由。
即使是我自己胡诌的也没关系,反正我要说服的人,只有我自己。
只有我自己而已。
弃与不弃
“晚歌,你说红莲花败后有没有结出莲子呢?”我望着将军府内落尽桃花的一株株桃树,突然就想起了红莲公主美丽的潋滟池,“要不我们去瞧一瞧吧?”
“是。”
晚歌抱剑应声,他的眉眼精致,薄唇紧抿,浑身散发着一股凌厉而令人战栗的气息。
我有时候也会忘记,忘记他和我一样都是十六岁的年纪。
潋滟池,波光粼粼。
我看到了整整一池衰败的残莲,却没有看到我所期盼的莲子。红莲花开的时候是那样好看,现在败了却是这么破败不堪。
我皱了皱眉头说:“走吧,都残了,没什么好看的了。”
晚歌停滞了两秒,他注视着满池残莲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无比温柔,而后一字一句轻声问道:“残了就不要了吗?”
我被他问得怔住了,反应过来后又暗想他今儿个怎么多愁善感起来了。
后来,我才明白这个外表冷漠坚强的少年,其实内心苍白不安到薄如蝉翼。
“残了当然不要了。”我咕哝了一句,转过头去,却没看到他的身体瞬间僵直,原本还有些血色的俊脸也在那一刹那尽数褪去了颜色,瞬间苍白。
“公子说的是……残了的东西,是该不要了。”
他是在重复我的话,却更像是喃喃自语,告诫自己。
“走吧,回去喝晚茶吧。”我摘了根枯萎了的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哼唧哼唧道,“白凤小崽子肯定又给我带糖糕了。”
总是糖糕,糖糕来糖糕去,虽然便宜,但也不能天天买啊。不过虽然糖糕甜腻,但我却总是吃不腻。
我砸了砸嘴,正想往回走,蓦的一抹白中带紫的身影直直地撞进了我的视线。
突如其来。
他总是不合时宜,如同这满池的残莲。
他站于韩王的左边,红莲公主陪在韩王的右侧,如果忽略掉后面成群的婢女和侍卫,这个场景还真像出游的一家三口。
一个慈爱的父亲,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一家人和和美美共享天伦。
想来也该如此。若是我,我家老爹还有张良站在一起的话,只会让人觉得违和,以为是欺男霸女的恶行。
“姬真。”有人叫我。
是韩王安。
我回过神来,恭敬地行礼道:“姬真见过韩王安,红莲公主,张良公子。”
“姬真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许是韩王过于畏惧老爹,连带对我,都带了几分谦卑。
他怎么就忘了?
他是一国之君呐。
我们的韩国,早就名存实亡,江山易主了。
始作俑者是我老爹,亲生的,唯一的,可我该扼腕叹息还是为爹作伥?
这些问题曾让我头痛不已,而今想来,我仍旧没有答案,却开始明白我为什么喜欢吃糖糕了。
你也可以试一试,觉得辛苦的时候,吃一块甜腻的糖糕,然后告诉自己,生活总会是甜的。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