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说是溜,他们其实并没有走远。聂清舟带着夏仪去了实验楼,除了高二其他的年级都已经放学,而高二的学生们也都在大礼堂里,实验楼静悄悄的。
聂清舟和夏仪一口气上了七楼,然后直奔通往天台的台阶而去。夏仪困惑地问他:“你要干什么?去天台的门是锁着的。”
聂清舟在那蓝色的破旧铁门前站定,漫不经心地说:“说不定门早锈坏了,或者今天没锁好呢?”
他说着就握上那掉铁渣的圆把手,来回转动了一下,然后用力向外推。仿佛他有什么特殊能力似的,门吱呀呀地叫了两声徒劳地抗争了一下,居然就这么被他推开了。
夏仪睁大眼睛,转头看向他:“你怎么……”
聂清舟用手做了个嘘的动作,眨眨眼睛:“我掐指一算,今天这门一准要坏。”
他和夏仪穿过推开的门,走到了天台上。这是常川一中最高的楼,举目望去四周一片空旷的天空。天台堆积着许多旧桌椅,在雨水的冲刷下早已朽化。聂清舟找到了一张还算新的桌子,用纸把桌面擦干净,然后对夏仪做了个请的姿势:“坐吧,我的大明星。”
夏仪摘下背包坐了上去,她望向聂清舟,好奇地问:“来这里干什么?”
聂清舟没有回答,他看着手机上的时间,神秘地开始倒数:“六、五、四、三、二、一!”
当吐出“一”这个字的时候,聂清舟的手高高扬起,他手里五颜六色的纸花随着他松手而迎风飞扬,朝着夏仪飘去。
与此同时,在他的背后,夏仪的面前,无数烟花绚烂地升空,在灰蒙蒙的天色里亮成一片海洋。
“Suprise!”
在那盛大的烟花下,聂清舟张开手臂,粲然一笑。
多年后的采访里,主持人问他学生时代印象最深刻的、最美好的事情。
那时候的聂清舟在镜头前思索了一会儿,说在高二合唱节结束前,他偷偷溜出去。那天实验楼的门正好坏了,他上到天台,六点半的时候,在那里看了一场绚烂的烟花表演。
主持人问他,怎么知道在那里能看到烟花的?
他笑笑,说恰巧,后来才知道是县里面搞庆典。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恰巧的事情。
聂清舟曾经觉得,他从2021年的聂清舟里获取的信息,和夏仪相关的太少了。
可是他逐渐发现,或许那个聂清舟面带笑意说的许多事情里,都有夏仪。
第65章 、见义
天台上的风卷着纸花飞过夏仪的头顶,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白衬衫墨蓝色领带的男生。他笑得眉眼弯弯,头发和领带都被风吹得飞起来, 张开手臂仿佛一个天才的魔术师。
太阳已经落山了, 但天还没有完全黑,世界一片清清冷冷的淡蓝色。在他身后,烟花在淡蓝的底色上腾空而起, 明明灭灭。
在这个短暂的时间里, 火与灯可以和阳光抗衡,即便是燃烧也不刺眼,所有光线柔和地交织在一起,像是在水里涌动的彩色的鱼。
夏仪的脑海中响起温柔的音乐声,她想,聂清舟可能真的会魔法吧。
聂清舟也转过头去看向天边的烟花,他向后退了两步,用胳膊撑着桌面, 靠在桌子上。
“真好看啊。”他感叹道:“天变黑前的最后十分钟黄昏, 这时候的烟花最好看。”
“嗯。”夏仪点点头。
她仰着头看向蓝色的天空, 白皙干净的脖颈微弯,紫色的发带在风里摇曳, 含糊地哼着一些旋律。
聂清舟偷偷地瞥了她一眼,烟花的光芒在夏仪深黑的眼眸里涌动。她神情专注, 就像多年以后, 在演唱会上抬头看着会场舞美烟花时那样。
他表妹分享给他的许多演唱会视频里, 只要烟花升空夏仪无一例外都会抬头去看, 就算是正在演唱、正在弹琴也不能阻止她。
当时他表妹翻着视频, 跟他感慨地说:“夏仪像个孩子。我一直觉得她身体里有个特别真诚, 特别简单的灵魂。”
现在她是他的夏仪,很快她就会摘去“他的”这个头衔,成为属于整个世界的夏仪。这个世界上数以千百计的人,都希望得到她的爱。
他甚至莫名其妙地,会与她渐行渐远。
聂清舟看着夏仪,她坐在桌子上,手在他的手边,只有一指的距离。
他着魔似的看着那微小的距离,手慢慢地挪近,夏仪却在此刻突然回过头来,与他对视。
“怎么了?”她认真地问道。
夏仪看见了聂清舟眼睛的慌乱,就像烟花一样一闪即灭。他伸手摸了摸鼻子,故作镇静般说:“啊……哦,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最近好像有很多人跟你表白。”
夏仪怔了怔。
她想,也有很多人向你表白啊。
但夏仪只是点头说:“我拒绝了。”
他们都转头面向烟火,烟花已经进入尾声,天色也逐渐黑下来。
聂清舟清了清嗓子,说:“那你是怎么想的呢……关于恋爱这件事?”
他的声音有点干涩,好像有些紧张。
夏仪莫名也跟着紧张起来,但是她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道:“没有想法,没有时间,而且影响学习。”
聂清舟沉默了半晌,人倒是不紧张了,他僵硬地举起拇指。
“我觉得……你这个思路很正确。”
好消息是,夏仪和他一起经历的这些事,她没觉得浪费时间影响学习。
不好不坏的消息是,夏仪和他一起经历的这些事,她压根没往恋爱那方面想。
聂清舟怀疑在夏仪这里,“恋爱”只是个没有任何含义的名词,只存在表白和拒绝之中。
手机的震动打破了安静,聂清舟低头看了一眼就笑出声来,他举起手机在不明所以的夏仪面前晃了晃。
“我们二轮合唱,《通天大道宽又阔》得了第三名!不负众望啊!”
这时候手机又震动一声。
夏仪靠近手机,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屏幕,然后神色严肃地看向聂清舟:“佩琪说,董老师准备点名,提前溜走的算早退。”
两人沉默了极短的一瞬间,立刻从桌子上跳下来。聂清舟刚迈出一步,就大叫一声,表情扭曲地转过头去闭上眼睛。
夏仪低头一看,地上爬着五六条蜈蚣,看来天台上可能有个蜈蚣窝,被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惊动了。
她想起来聂清舟似乎很怕蜈蚣,他们刚刚遇见的时候,他就差点因为蜈蚣暴露自己的位置。
夏仪笑了。他也有魔法失效,无法从容不迫的时候啊。
聂清舟感觉到一双有点凉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他在黑暗里愣了愣,听见夏仪的声音:“跟我走。”
他伸出手扶住她的胳膊,在无法琢磨的黑暗里跟随她的步伐。大概十步之后,夏仪放下手,聂清舟的视野重新明亮起来,他们已经站在楼梯间里。
聂清舟伸手把通往天台的门关上,然后两个人默契地一前一后飞一般奔地下楼。他望着身前夏仪发间飞扬的紫色发带,不禁笑起来。
在这个时空里,他是混沌的薛定谔的猫,似乎能看清未来,又什么都看不明白。
但是那也没关系,至少他拥有此刻。
夏仪和聂清舟赶回去的时候正好遇上同样往回撤的几个人,他们浩浩荡荡地在董老师快点完名的时候回到礼堂,声称自己只是去上卫生间了。
董老师看着这一大伙背著书包的“上厕所”队伍,怒目圆睁地骂道:“骗谁呢?溜了一半回来的吧!”
说罢她指向聂清舟,说:“聂清舟,你作为班长做的是什么榜样!”
聂清舟低下头,一副好好学生的样子。董佳发了一通脾气,到底没算他们几个早退,其他走得远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通通被董佳打电话通知了家长。
这跑路的“通天大道”,真是又不宽也不阔。
合唱节落幕,高二的最后一项娱乐活动也就结束了,大家投入到小高考紧锣密鼓的复习中去。小高考一般在高二下学期,三月份开考,语数外这些主课都要给小高考的科目让位,更别说音乐美术体育这些课,都被堂而皇之地瓜分了。
四门科目每天轮着来一次考试都是常态,考得人外焦里嫩冒白烟。
“哪个天才的人想出来的,历史政治居然是闭卷!那么多知识点要人硬生生背下来,谁能背得下来啊!”张宇坤哀嚎道。
郑佩琪翻着讲义,问道:“鸦片战争发生在哪一年?”
“……”张宇坤瞪着眼睛不说话。
赖宁弱弱地说:“好像是一八几几年?”
“一八四零年。”夏仪回答。顿了顿,她说:“应该是在讲义十六页的上半部分,某行的中间位置。”
张宇坤翻着郑佩琪的讲义,果然在夏仪所说的位置上看到了这个知识点,他嗷了一嗓子,道:“夏姐!救命!你是怎么背的!”
这份知识点讲义是全年级通用版,夏仪拿出自己的讲义翻到这一页,页面上有用橙色和蓝色记号笔画出的各种痕迹。
“橙色画的都是时间,蓝色是关键词。我先回忆这一页纸的画面,颜色布局,再精确到里面的信息。我用画面来记忆,记得比较牢。”夏仪这样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