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意地准备结束自己的分享,就在此时他看见坐在第一排正中的夏仪举起了手,她的手举得很高,眼睛深深地看着他。
聂清舟怔了怔,磕巴地说:“你……这位同学有什么问题吗?”
“能再讲一篇吗?你的小说。”
张宇坤在夏仪旁边小声起哄:“舟哥再来一个!再来一个!once again!”
聂清舟捏了捏眉心,他的余光扫视了一遍底下的听众,很多人居然露出了感兴趣的眼神……比起经验分享,他们好像更想听故事?
于是他回忆了一下,说:“那我简短讲一下第二轮的小说情节,作文大赛第二轮的出题是《隐瞒》。我写的这个故事和第一篇小说是同一个世界观,在一个孤儿院里发生。”
在这个孤儿院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女孩,大家谁都不在意她。每天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会偷偷爬上孤儿院的钟楼,跟她的父亲“打电话”。
她的父亲是无线电专家,参军之前给了她母亲一个联络器。在战火纷飞通讯中断的时候,她母亲可以通过这个联络器和她父亲联系。后来母亲去世,小女孩到了孤儿院,她开始用这个联络器寻找她的父亲,一开始怎么也无法接通,后来终于有一天,她听到了那头她父亲的声音。
父亲安慰了初到孤儿院惶恐不安的她,她开始时不时用联络器跟父亲分享日常,从父亲那里得到的安慰和鼓励支撑她在孤儿院里生活下去。
战争快要结束了,她的父亲承诺来接她,从那以后联络器就再也没有被接通过。她忐忑地等待了数月,最终欢喜地迎来了她的父亲,和她父亲一起去往一个山清水秀,没有战争的地方。
她的年龄还太小,所以并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声音,与那个跟她聊天的父亲并不相同。
正如她也没有发现,那个和她聊天的父亲,并不是她真正的父亲那样。
事实上她的父亲早已死在战争中,敌方的某个士兵杀死了他,并将他身上的所有财物据为己有。某天,一个其貌不扬的盒子出现了异动,士兵意外接通了这个联络器,然后听到里面传出来小女孩的哭声,喊着爸爸我害怕。
士兵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笨拙地安慰她。
他所有的家人也在战争中身亡,他曾经怀有疯狂的仇恨,却在一次次假扮女孩的父亲中,感觉到一丝慰藉,渐渐把女孩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他满怀愧疚,决心向她隐瞒一切,等战争结束就去接她,竭尽所能把她扶养长大。
然而他也没有能熬过战争,受了重伤。临死之前他放走了一个本要被处决的战俘,把联络器这边的女孩托付给了他,请求他去接她,扶养她。而这个被他所救的战俘履行了约定。
他们共同向女孩隐瞒了一切。
他们跟女孩说了很多谎,她可能一生也不会知晓自己有过三个父亲。
这三位原本是敌人的父亲,以自己的方式,爱着这个不幸又幸运的孩子。
第57章 、生日
这次经验分享之后, 聂清舟在年级里小火了一把,盛况不逊于当年他从一千米进步到年级第一的时候。据张宇坤说,经验分享结束后他们从阶梯教室里出来, 周围人的议论要么是“厉害啊!”, 要么是“他好帅!”,最多的是——“我靠什么人能写出这种结局?他是不是心理有什么问题?”
张宇坤表示,他最赞成最后一种说法。他拿着笔指着聂清舟的脖子, 威胁道:“舟哥, 你能不能写点看了让人开心的东西?”
聂清舟把他的笔撇开,微笑着说:“有作家曾经说过,悲剧就是要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人看。”
赖宁挠着后脑,愤愤地发问:“这哪个作家啊?”
张宇坤严肃而笃定道:“我觉得是鲁迅。”
聂清舟忍俊不禁。
自从寒假去了一趟省城之后他豁然开朗,有了真正动笔写故事的意愿。不过这些故事现在写出来还有点仓促,显得单薄和稚嫩。
他或许并不是像他高中同学那样的天才,但是他幸运地得到了十年的时间,可以慢慢地写他的故事。
“聂清舟!”有人在窗户外面喊, 张宇坤转头看去, 正是郑佩琪。
她的身边没有夏仪, 这真是怪事。
聂清舟站起身来,拉着张宇坤和赖宁就往外走:“咱商量件事, 宇坤、赖宁,你们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周六早上夏奶奶给夏仪做的早饭是她亲手擀的面条, 细细长长的一根填满了整个碗, 面汤是昨晚炖的鸽子汤, 面条上加了个撒了葱花的荷包蛋, 香气扑鼻。
“生日快乐, 夏夏!”夏奶奶笑得慈祥, 把筷子拿给夏仪,还递给她一个红包。
夏仪轻轻笑了笑,接过筷子和红包说:“谢谢奶奶。”
她坐到桌子前开始品尝这碗生日面,奶奶坐在她的对面,问道:“今天要去同学家玩啊?”
“是的,郑佩琪约我去她家写作业。”
“是要给你过生日吗?”
“不是,她不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奶奶就叹息一声,絮絮叨叨地说:“也好也好,人家要是给你送了生日礼物,她生日了咱们就得送回去啊。你这个同学家里挺有钱吧,这礼物不好还。还是别让他们知道的好。”
夏仪点点头,咬了一口荷包蛋,含糊地说:“我没有跟别人说过。”
奶奶摸摸她的头,不无愧疚地说道:“面条好吃吗?要不要再加点盐?”
“好吃。”
夏仪把面汤也喝得一干二净,以实际行动证明了夏奶奶的手艺。
这是她第一次去郑佩琪家。郑佩琪住在虞平与常川交界的地方,是一片山清水秀的富人区,都是自家的地自家盖的房子,中式的、欧式的、美式的别墅应有尽有。
这些自建的别墅看起来比乔老师家还阔气。
夏仪走到一处欧式三层别墅前,犹豫了一下然后拿出手机给郑佩琪发短信:“是308号吗?”
短信刚发出去,别墅门就开了,郑佩琪一溜烟地跑了出来。她今天打扮得很好看,穿了一件蓝色英伦风格子裙,像是要出去玩似的。
夏仪愣了愣,就见郑佩琪一路小跑打开庭院门,抓着她的胳膊就往里跑,嘴里说着:“快来快来!”
夏仪简直就是被她拉到门口然后推进门里去的。门廊里没开灯,四下里黑咕隆咚,夏仪伸出手去摸墙壁,却被郑佩琪继续往前推。
“我没换鞋……”
“不用换不用换!”
郑佩琪话音刚落,夏仪就被推到了客厅里,客厅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光线昏暗,有一簇耀眼的光芒亮起,然后分散为点点烛火。
聂清舟捧着一个草莓蛋糕,站在客厅里笑着看着她。蛋糕上有个“17”形状的蜡烛,还有一朵粉色的塑料荷花,荷花的花瓣上站着燃烧的蜡烛,正欢快地唱着生日快乐歌。
张宇坤和赖宁拿着大把荧光棒,跳得高高的,大喊着走音的“surprise!”
夏仪懵懵地站在原地,然后就被郑佩琪戴上了生日帽子,郑佩琪跟他们一起欢呼着把夏仪推到蛋糕前,说着:“生日快乐!快许愿快许愿,然后吹蜡烛!”
夏仪低眸看着蛋糕上的烛火,有些无措地攥了攥手,然后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这个时候郑佩琪、聂清舟、张宇坤和赖宁都拍着手唱起生日快乐歌来,桌子上亮着的屏幕的手机里也传来遥远的歌声。
夏仪的愿望许得有点久,当生日歌唱完第二遍时她才深吸一口气,把蜡烛都吹熄了。
大家热烈地鼓掌,灯光大亮,礼花筒喷出大量碎纸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夏仪抬起头来看着纸花,再看向对面。
聂清舟因为突如其来的光亮而眯起眼睛,他一只手托着蛋糕,另一只手护住蛋糕免受碎纸花荼毒,笑得眉眼弯弯,对她说道:“夏仪,十七岁生日快乐!”
这个客厅里挂满了粉白的气球,拉了“happy birthday”的剪纸横幅,宽大的茶几上铺满了饮料和零食,还有大大小小的礼盒。
夏仪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只见聂清舟放下蛋糕,把桌子上亮着屏幕的手机拿到夏仪面前,里面传来遥远的有点失真的声音。
“姐姐。”
夏仪惊讶地说:“小延?”
“姐姐,生日快乐!礼物我先欠着,下次回去见你给!”
“好啊,你现在怎么样啊?”
“我很好,你今天是寿星,别想我的事情,关心你自己吧。好好玩啊!”
夏仪点头说好。聂清舟笑着放下电话,说:“寿星快切蛋糕吧!”
赖宁利索地把塑料刀递给夏仪,夏仪有点笨拙地把那个蛋糕切开,过程中郑佩琪雀跃地跟她说这个生日惊喜的筹备过程,张宇坤则炫耀这个场地布置是由他一手策划的。
果然风格和当时医院外那个“love”场地差不多。
聂清舟只是抱着胳膊笑着看着,嘱咐夏仪:“蛋糕很大,先切一半就行。”
夏仪不明真相,老老实实地只切了一半的蛋糕。结果另一半的蛋糕,自然沦为了抹奶油大战的牺牲品。
五个人你追我赶,你来我往,满手奶油张牙舞爪地可劲儿互相折腾,一开始是夏仪被抹了满脸,就只剩下眼珠子还干净地滴溜溜的转。然后下一个目标就变成了聂清舟,张宇坤本人脑门上一片粉红的奶油,死死地抱住聂清舟的腰,滑稽地笑道:“我抓住舟哥了!我抓住舟哥了!快来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