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面对聂清舟,“依靠”和“保护”的分量变得势均力敌。
“今天你陪我见妈妈,陪我跑步,我觉得很开心,这条路好像也没有那么长。可是回去之后你是不是又要躲着我?只有我请你帮忙的时候,你才会像今天这样在我身边。”
夏仪转头望着聂清舟的眼睛,她真诚地,有点不安地说:“我……我不会总是求助,我不……太做这种事情。可是我希望你在我身边。”
“有什么方法吗?我可以做什么吗?我们以后能不能,就像今天这样?”她非常诚恳,又迫切。
聂清舟怔怔地看着夏仪。
他从没想过夏仪会说这样的话。
夏仪一向沉默寡言,习惯于隐藏和压抑自己的情绪,甚至在亲人面前都拙于表达。
这样的夏仪,居然在小心翼翼地挽留他。
聂清舟突然上前一步把夏仪抱在怀里,他抚摸着她的后脑,羞惭又心疼地弯腰低头,在她耳边小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能让你受委屈……我错了,我以后不会这样。”
夏仪好像有点愣住,然后她也伸出手去,这次她成功地抱住了他的后背。她抱得有些用力,好像抱得这么紧,可以确认什么似的。
“我要怎么做呢?”夏仪还在执着这个问题。
“你不用做什么,是我错了。”
“那以后……”
“以后我不会躲避你了,只要你需要我就会一直陪在你身边,除非你赶我走。好不好?”
“好。”
顿了顿,夏仪小声说:“一言为定。”
聂清舟想,二十七岁的他不可以对夏仪动心。但是现在他十七岁,属于他身体里十七岁的那部分,对夏仪动心也是可以接受的吧。
无论可不可以,他决定接受了。
“让一让,让一让!”
有人按着铃高喊,聂清舟顺势一转身把夏延揽到路边,一辆自行车就风驰电掣地骑了过去,掀起滚滚尘土。
车主是个发型嚣张的小年轻,看见聂清舟和夏仪抱在一起,意味深长地吹了一声口哨,留下个潇洒的背影。
聂清舟心虚地松开夏仪,一低头却发现夏仪正专注地看着那个骑自行车远去的青年。
她喃喃说道:“很久以前,小延跟我说过他也想骑自行车。”
夏仪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灼灼地望着聂清舟:“如果妈妈可以带走一个人的话,那小延呢?以前爸爸在的时候,医生就说小延的腿尽早去大医院看可能有希望。美国的医疗条件会更好,妈妈现在的经济情况也很好,小延跟着妈妈,他的腿有没有可能治好?那样他可以做所有他想做的事情,也可以骑自行车了。”
聂清舟愣了愣。他的目光沉下来,思索片刻后分析道:“阿姨显然更想带你走,首先要确定她的心意,看她是不是非你不可。如果阿姨有带走小延的想法,那还要看奶奶和小延的意思,以他们的脾气每一关都不好过。”
夏仪低下眼眸,她点了点头。
“你还是想试试吗?”
夏仪再次点点头。
“好,那我们先找阿姨谈谈,我来帮你。”聂清舟微微俯下身,认真地说:“不要害怕,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支持你。还记得吗,大雄怎么能没有哆啦A梦呢?”
夏仪抬起头来看着聂清舟的眼睛,然后放松地笑起来。她的眼睛里满满地盛着他,莹莹发亮,笑意荡漾。
聂清舟觉得这个瞬间,他的心又不争气地疯狂跳动起来。
动心是可以接受的,动手是不可以接受的。
刚刚跟夏仪告别,一回家聂清舟就用头敲着桌子,边敲边低声悲鸣:“周彬啊周彬,你是个禽兽!你居然抱她!你心猿意马,你趁人之危,你……你的良心去哪了!”
他默默地抬起头,看着窗户上映出的他的脸,指着那张脸说道:“给我清醒点啊,你别套了个未成年的壳就为所欲为,你是个成年人!好好克制你的心思不要影响她,有什么都等她成年了再说!”
夏仪是对的人,但是时机不对。
他得等到时机正确,时间还长,他也足够耐心。
他要陪着他的夏仪好好长大。
第52章 、渐进
下一周的周末, 夏仪又约了蒋媛媛见面,还是在原来的星巴克,还是在原来靠窗的位置, 聂清舟依然坐在夏仪身边。
夏仪开门见山地表明了她的决定——她不打算跟蒋媛媛走。蒋媛媛一下子就红了眼睛, 满脸写着伤心。
“妈妈,你没有想过带小延走吗?”
夏仪此话一出,蒋媛媛睁着含泪的眼睛, 惊讶地说:“小延他愿意跟我走吗?他奶奶愿意放手吗?”
“这些先不说, 妈妈你有没有过这个想法?”
“怎么可能没有,我亏欠小延最多,他生病的事情我都补偿不清了。我就怕他不肯原谅我,之前也想着他奶奶特别宝贝他,估计死也不肯让他跟着我。”蒋媛媛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
“如果阿姨你能证明小延跟着你能过得更好,特别是他的病能够得到及时治疗,我想奶奶最终会同意的。至于小延自身,他心里一直有您, 只要您真心对他好, 他应该会原谅您。”
从上一次到现在一直旁观的聂清舟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抱着胳膊,条理清晰地对蒋媛媛说:“最重要的就是, 阿姨您爱小延吗?您想和小延一起生活吗?您能保证再也不舍弃他,竭尽全力给他最好的治疗条件吗?您愿意为此付出多少努力?”
蒋媛媛愣愣地看着这个穿着白色卫衣的半大孩子, 似乎有点生气:“你这孩子, 怎么这么跟我说话?”
“我这大半年来算是夏奶奶半个孙子, 夏仪和夏延的半个哥哥吧, 夏仪请我来帮忙的。我没有冒犯的意思, 只是这些问题非常重要, 时间紧迫,我想知道您真实的答案。在这个时候说假话,以后只会折磨彼此。”
聂清舟真诚地笑了笑,但是态度相当公事公办。
蒋媛媛看夏仪对聂清舟相当信任,压着脾气,认真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么会不爱小延。我以前……我是不好,以后我一定会做个好妈妈。夏夏和小延无论是谁跟我走,我都会尽最大的努力给他们提供最好的生活。”
“那在夏延的面前,您绝对不要提起曾经来找夏仪,被夏仪拒绝的事情。您要坚持,您回来就是想要带夏延走的。”
顿了顿,聂清舟说:“您的意思我们会先跟夏奶奶传达,我们会尽力帮您。阿姨您想要带小延走,必须要拿出足够的真诚的行动,循序渐进才行。而且您不能总想着回避夏奶奶。”
聂清舟说得一针见血,蒋媛媛移开目光,轻轻地咳了一下。
她总觉得面前的这个高中生不像是个孩子。
蒋媛媛在柜台结账的时候,一不留神把信用卡掉在了地上。聂清舟弯腰帮她捡起来,递给她,他弯起他茶色的眼睛,轻声说:“刚刚阿姨您说,您担心小延不原谅您。”
蒋媛媛皱起眉头,从他手上拿走信用卡:“怎么了?”
“小延大概会原谅您。可是夏仪,她永远也不会原谅您了。”
面前这个年轻却又沉稳的男生叹息一声,郑重地说:“不是每件事都可以挽回,您已经失去了一个,不要再失去另一个了。”
蒋媛媛闻言转过头去,看向玻璃窗外站着的夏仪,她穿着浅棕色的大衣,侧着身子用手指在衣袋口打节奏。
蒋媛媛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夏仪——吩咐她等着她就会在原地乖巧地等待,一步都不动,直到看到妈妈来了以后跑过来,牵起妈妈的手。
已经长大的夏仪也抬起头望向这里,眼睛含着一点淡淡的笑意。
蒋媛媛眼看那个白色卫衣的男生推开玻璃门走向她,跟她说了什么,夏仪点点头,然后转过头和他并肩走远。
夏仪不是在等她,夏仪是在等那个男生。
对于夏仪来说,现在那个男生比她重要得多。
离开常川的这些年,蒋媛媛在外面交了好运,混得很不错,也遇到了优秀的对象。其实时至今日她仍然觉得离开常川的决定是正确的,她并不后悔。她这一生总是被别人迁就与宠爱,所以认为即便她舍弃的东西,也一定会在原地等她,她还可以再弥补。
但是此刻,蒋媛媛突然被无以言表的悲伤冲垮。
她终于意识到,她失去了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
失去就是失去,再也无法弥补了。
他们回去以后支开夏延,夏仪跟夏奶奶说了蒋媛媛回到常川,并且想带走夏延的事情。
夏奶奶果然大发雷霆,拍着桌子说蒋媛媛敢来她就敢拿着扫帚把蒋媛媛赶走。她一个身体不太好的老太太,气得骂了一个小时都不停,还是聂清舟通风报信说夏延快回来了,她才忍住了怒气。
后来夏延和夏仪上学的时候,蒋媛媛硬着头皮来找夏奶奶,没说上两句话果然就被夏奶奶轰走。
夏奶奶硬气地对夏仪说,你们俩我老太太养得起,她一个也别想带走。
那几天夏奶奶就像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斗士,不明真相的夏延还以为杨凤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