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行,伤口太深了,要送医院缝针。”校医着急地抬头看向李老师。
张宇坤把这件事告诉李老师时,张自华正好也在办公室里,今天下午他只有最后一节有课,立刻跟着老李一起赶到了医务室。他一看这状况就皱起了眉头。
李老师连忙掏出手机:“聂清舟,你家长电话号码给我。”
“我爸妈都在省城打工呢,我姑姑这两天赛课,他们都赶不过来。李老师,没什么事儿就别打扰他们了吧。”聂清舟转过头来,他面色苍白额头上都是汗,语气却轻松。
“什么叫没什么事!你听听校医怎么说的,走走走,我送你去医院。”李老师转头对被他揪过来的吴思远怒道:“带这么危险的刀具到学校,你怎么想的?吃吃吃,就知道吃,吃成什么了还吃!”
聂清舟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他和魂不守舍的吴思远对上目光,后者立刻吓得移开目光。聂清舟说道:“李老师,吴思远也不是故意的,我看他吓坏了,先让他回去吧。”
李老师一摆手:“去去去,都先回去上课,吴思远,赖宁,还有……夏仪,你怎么在这里?”
他才注意到坐在一边,低头看着校医给聂清舟清理伤口的夏仪。夏仪抬起头来,她没穿校服,只穿着一件棕色毛衣,淡淡地说:“正好路过。”
“她路过帮忙的,校服给弄脏了。”聂清舟替她解释道。
李老师捏捏太阳穴:“先都回去上课吧,这里交给老师处理。老张啊,你得帮我一把。”
刚刚所有人的反应张自华都尽收眼底,此时他探究地看了一眼聂清舟和吴思远,说道:“没问题。”
把这帮学生都打发走后,李老师和张自华就架起聂清舟,打的把他送到了离学校最近的医院。几个小时的手忙脚乱跑上跑下,张自华再见到聂清舟的时候,他就已经缝好针缠好绷带,披着一件衣服坐在了床上。医院里的暖气开得很早也足,聂清舟□□上身只披一件衣服也不觉得冷,看见张自华走进来的时候,他甚至还笑了一下。
旁边的护士不满道:“还笑啊?再深一点你就有危险了知道不,你怎么三天两头受伤来缝针?”
“他之前也来过?”张自华问道。
护士扭过脸,诧异道:“你是?”
“我是他的老师,送他来的。”
“噢噢,他两个月前也伤过肩膀。这次你看看,除了后背的刀伤,还有那么多跌打淤伤,可得好好管管他。”护士边说边拿着一堆药水瓶走了出去。
张自华的目光转到聂清舟身上,聂清舟立刻拉了拉披着的衣服,盖住身上的淤青。
“怎么回事啊?”
聂清舟笑笑:“您不是知道我的,就是打架呗。”
“打架?你这次挨了吴思远的刀子,怎么没打他?”
“他又不是故意的,而且我伤成这样,也没法打他啊。”
聂清舟说得轻松,避重就轻。张自华冷笑一声,坐在他床边:“别忙着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了。你那些话骗骗老李也就算了,可骗不了我。老李在打电话一时半会儿过不来,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跟我说实话,怎么回事儿?”
聂清舟的笑意沉下去,他慢慢地说:“我已经说了,就是意外。老师你让我说什么?”
“不是吴思远故意伤你?”
“他哪里有这胆子。”
“兔子急了也咬人,胆小的人胆大起来才吓人。”
张自华微微和聂清舟拉远了一点距离,上下打量着眼前面色苍白的年轻人,说道:“你才多大的孩子啊,还想一个人把事情全扛下来?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今天你是幸运的,我说句不好听的,你要是真的伤残了怎么办?”
聂清舟沉默了片刻,轻笑一声:“学校真的想负责,也就不会放纵这些事情发生了。事情闹大对谁都不好。”
张自华敏感地捕捉到他话里的指向性,说道:“你说学校放纵?学校怎么放纵了,今天你就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我来听听。”
聂清舟似乎不太想说,架不住张自华一直追问,他迟疑着开口:“我只是觉得,学校对孤立和欺凌的行为视而不见,只要不惹出事,就当不存在。对我是这样,对吴思远是这样,还有今天老师你看见的夏仪,你们对她也是这样。谁都知道有问题,不好解决所以也不想着解决,只想着粉饰太平,等着越来越重的课业压到我们身上,把这些问题都压过去。”
顿了顿,聂清舟望着张自华,认真地说:“但是这三年的遭遇和形成的个性,会塑造人的一生。人的一生远远不止学习和考试,有太多比高考更重要的东西。你们比我们更年长,更有经验,不能对会造成我们一生不幸的东西视而不见。这才是教育的意义吧。”
说完,他又补上一句:“是我个人的见解。”
这个孩子说话滴水不漏,观点犀利但是态度和语气都非常委婉,不看年龄,倒像是个在社会里磋磨过的人。张自华深深地看着聂清舟,仿佛要透过这个年轻的,清亮的眼睛看见背后的灵魂。
末了他笑了一声,拍拍聂清舟的肩膀,把聂清舟拍得龇牙咧嘴喊疼。
“行啊你啊,这话真不像是十六岁的人能说出来的,说你二十六岁我也信。”
聂清舟不置可否地笑笑。
张自华收敛了神色,说道:“但隐瞒并不是好的解决办法,你说学校漠视欺凌,你隐瞒了难道能改善这种情况吗?没出事,这套逻辑还会继续运转下去。”
“但这种改善不能用别人的人生做代价。”聂清舟立刻反驳。
“你只管说实话,我可以向你保证,没有人的人生会因此受影响。”
聂清舟盯着张自华,他坐在病床上抓着外衣衣襟,似乎在思考。张自华心想这孩子警惕性还挺强,他说道:“是不是张宇坤和赖宁欺负吴思远,吴思远报复结果伤了你?”
“我刚开学的时候也欺负过他。”聂清舟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他这样一说,张自华就明白了。
“得了,你别往自己身上揽了。你的脾气涵养我还不知道,闻钟都比不上你。张宇坤和赖宁都被你带得老实了不少。”张自华站起来,他说:“我会和李老师商量一下,好好处理这件事的。”
聂清舟直起身来抓住张自华:“老师,你答应我的,没人会被处分受影响。”
张自华笑起来,他再次拍拍聂清舟的肩膀,这次用力小了点:“你放一百个心。也奇了怪了,你受伤不疼吗,这么担心吴思远?还有张宇坤和赖宁,你真的喜欢跟他们混在一块?”
聂清舟放下手,他艰难地把外套穿上,神情疲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我又不是铁打的,当然疼了。我们都是普通人,缺点和优点都一大堆。我只是觉得,在这个年纪总会犯错的,大家还有变得更好的机会。”
他不想让他们失去这个机会。
他比他们更年长,更有经验。
所以不能对会造成他们一生不幸的东西视而不见。
第22章 、学习
晚上聂英红果不其然对聂清舟进行了电话轰炸, 聂清舟早已习惯聂英红的火爆脾气,一边耐心地听一边应着。聂英红说她暂时回不来,已经拜托了楼下的夏奶奶, 这几天帮忙照顾他。
聂清舟诧异道:“你什么时候有夏奶奶电话的?”
“上次来存的, 俗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啊。我下次来给夏奶奶买点礼物,再包几个红包感谢她。”
聂清舟想, 他姑姑一出手他就不欠夏奶奶钱了, 那夏仪就不再是他的债主,他再请夏仪吃什么东西她还吃吗?
想到这里他有点惆怅,居然希望这债务能延期。
此时门铃欢快地响了起来。聂清舟结束了和姑姑的通话,僵直着背移动到门前打开门。
门外灯光下站着一高一矮俩穿着常川一中校服的男生,不是张宇坤和赖宁是谁?
聂清舟诧异道:“你们怎么不上晚自习?”
“舟哥!你都送医院缝针了,我们肯定要来看你啊,还上什么晚自习!”张宇坤哭丧着脸说道。
赖宁忙不迭地点头。
聂清舟只觉得血压飙升:“你俩翘晚自习,没请假是吧?”
这下张宇坤没了声音, 门外两个人面面相觑, 活像高低两根树杆子。
聂清舟想, 赖宁说对了,他真是来当妈的。
“……对, 麻烦您了,要是高主任或李老师发现了, 您就说他们到办公室的时候没见到李老师, 所以跟您请假的……嗯, 谢谢。”
聂清舟挂了电话, 面色不佳地回头看向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张宇坤和赖宁。
没眼色的赖宁还惊奇道:“欸, 舟哥, 你什么时候跟张自华关系这么好了?”
张宇坤一拍赖宁的后背,从沙发上弹起来说道:“舟哥你别站了!你快坐!我去给你倒水!”
聂清舟摆摆手:“你们给我老实坐那儿!”
张宇坤非常听话,噗通一声又坐下了。
聂清舟现在只要移动身体都很僵硬,索性保持原来的姿势站着,低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这两个人被他看得脖子矮了下去,赖宁嗫嚅着,终于小心地问道:“舟哥……你的伤怎么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