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一口气跑到七楼那事儿之后,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在十年后的综艺里,听见聂清舟这么说过。也就是很久以后的他自己,向现在的他传递了一些信息,因为综艺的剪辑,有很多信息可能并没有传递到。
他每次想到这件事都会感到无比怪异,觉得自己活成了个莫比乌斯环。
聂清舟叹息一声,又摁下自动贩售机的按键,再买了一听咖啡。他拿着两杯冰冷的咖啡走近坐在长椅上的夏仪,拿咖啡冰了冰夏仪的脸。
夏仪瑟缩了一下,抬头望向他,校服外套里露出一截棉质驼色衬衫领子,一双眼睛乌黑乌黑的。
聂清舟不由在心里感叹,最开始的时候夏仪对他何其防备,走的时候都要先离开他伸手可及的范围才转身,现在他靠近她她都没察觉了。
聂清舟把咖啡递给她,笑道:“债主,请接受我的贿赂。”
自从他发现他称呼夏仪为债主时,夏仪比较会接受他的好意后,他就开始时常喊她债主。
夏仪看了他一眼,就不客气地伸手接过了他的咖啡,然后转回了目光。
在她目光所及之处,郑佩琪在高大的银杏树底下,褐色的长椅上缩成小小的一团,肩膀时不时颤抖着,头发上蓝色的蝴蝶结也跟着颤动。她手里拿着一张面纸,哆哆嗦嗦地擦着眼泪。
聂清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惊讶道:“哎,你刚刚是在看她啊,这不是你的同桌吗,她是在哭吗?”
“你怎么知道,她是我的同桌?”
“路过你们班的时候看到的。她被谁欺负了?”聂清舟才不会说,他没事儿经常观察楼对面的夏仪。
夏仪远远地看着她的侧脸,摇摇头说道:“不知道。”
或许没有人,或许又是所有人。
夏仪看着自己手里的冰咖啡,沉默片刻后抬起手,把咖啡举到聂清舟面前:“你把咖啡给她吧。”
聂清舟指指自己:“我?你在这里看她看半天了,结果这好人好事儿让给我做?”
“嗯。”
“这不好吧,小姑娘也容易误会。”
“误会什么?”夏仪耿直地发问。
聂清舟皱起眉头,他微微俯下身,想着如何跟夏仪说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会有的正常心理,却看到夏仪的脸色微变。
她突然靠近他,鼻尖几乎要贴到他的领口,吓得他直起身子倒退一步。但夏仪也站起来,向他步步逼近。
“你干嘛啊?你这样我都要误会了。”聂清舟不断地后退。
“你锁骨下面有淤青。”夏仪这么说道。
聂清舟脸色一变,伸手扯了扯自己的领口,笑道:“不小心撞到的。”
“你这几天,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回家?”
“啊,我不是说了吗,这段时间想早点回家,打扫收拾一下家里。我这伤就是搬柜子的时候撞的。”
聂清舟四两拨千斤地回复,他拎着自己没打开的咖啡晃了晃,岔开话题道:“既然要做好人,那肯定要拿自己的东西,贪你算是怎么回事。”
说罢他就拿着自己的咖啡,大步流星地朝远处的郑佩琪走去。
夏仪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沉下去。
聂清舟走到郑佩琪面前,郑佩琪吓了一跳,颤颤地抬头看向聂清舟,眼睛红得跟小兔子似的。
聂清舟把咖啡悬在郑佩琪面前,轻轻晃了晃:“有个人看你在这里哭了很久了,让我把这个给你。”
郑佩琪愣了半晌,才懵懵地接过了咖啡,然后被冰得嘶了一声。
“你用它敷敷眼睛,下午上课,肿着眼睛不是更让欺负你的人开心吗?”聂清舟笑了笑,然后小声说:“那个人不想让我说她是谁,但你可以回头看看。”
郑佩琪回头看过去,眼睛寻找了一会儿之后,惊讶道:“夏仪?”
聂清舟笑而不语,他直起身来冲她摆摆手,转身离开了。
郑佩琪怔怔地拿着那罐冰咖啡,然后把它贴在眼睛上敷着。就这么愣了一会儿,她瘪了瘪嘴,突然哭得更凶了。
晚自习的时候郑佩琪一直有意无意地瞄夏仪,想寻找合适的时机跟她说谢谢。但夏仪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总是望向窗外,郑佩琪纳闷地看过去,对面十三班已经放学了,灯光黑了一大片,但还有个人留在座位上。
当那个人起身开始收拾书包时,夏仪也开始收拾东西,然后对看晚自习的老师说:“老师,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想早点回去。”
夏仪从不请假,老师关心了她几句,就让她先回去了,郑佩琪就这样诧异地看着夏仪消失在了教室门口。
常川黑暗的巷子里,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你躲啊,你前几天不是躲得挺好吗?我看你还往哪里躲!”
又传来一声哗啦,似乎是有人踹了什么东西。
在黑暗之中,聂清舟靠墙站着,他的自行车倒在脚边,踏板还因为惯性继续旋转。他微微抬起下巴,说道:“钱风扬,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第19章 、被打
面前围住他的钱风扬一左一右各站着一个人, 拿着棒球棍虎视眈眈。在这条无人的小巷子里,路灯的光只能照到一个狭小的角落。所有人都在昏暗之中,看不清面目。
聂清舟心想, 他大学上棒垒球课的时候, 就觉得棒球棍也太适合用来打架了。没想到有一天这玩意儿要招呼到他身上来。
“我把你头打破都是八百年前的事儿了,我也早不跟遣哥干了,你怎么现在突然想起来找我算账?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他抱着胳膊问道。
“怎么, 我打你还要挑日子?”钱风扬迈着他外八的步子, 得意洋洋地走近聂清舟,球棒一横就戳到他面前:“你不是很厉害吗,刚上道就能得到老大青睐,不混了马上就考第一,现在怎么不蹦跶了?”
聂清舟睁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地看了钱风扬半天,才哭笑不得道:“你不是吧。”
难道钱风扬是因为知道他成绩突飞猛进,觉得他在哪儿都春风得意, 所以气不过要再来教训他一下?这都是什么事儿啊?钱风扬今年也还不到二十岁, 聂清舟觉得, 小朋友的心情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他伸出手来指指自己:“你知道我是怎么考第一的吗?我天天学习到晚上十一点半才睡觉,早上六点半起床去上课, 每天作业五张卷子起步,除此之外还要自己再刷题库。我这两个多月刷完的题库都有十公分厚了, 玩儿都没时间。你以为我过得很好?这种日子让给你过, 你过不过?”
钱风扬明显被他噎了一噎, 像是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样, 眼里的愤愤不平下去一点, 他幸灾乐祸道:“嘿哟, 你这日子过得,还不如挨顿打呢。”
聂清舟顺坡下驴,继续卖惨:“我也是挨了好一顿打才退出的。我现在过得这么苦,你再和我过不去,你自己也不会多长两斤肉啊。”
眼见钱风扬神色渐渐动摇,聂清舟摊开手继续说:“我知道你堵了我这么多天也不能白堵。你要是不甘心,那就揍我一顿,只要别打脸就行,我不还手。咱们就算两清了。”
钱风扬掂着手里的棒球棍,脑子转了一会儿,一脚踹向聂清舟的腹部:“靠,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聂清舟捂着腹部后退半步撞向墙,墙上传来一声闷响。他嘶了一声,顺着墙坐在了地上。
钱风扬上来又给了他好几拳,而他果然并不还手,躲避仅限于不让钱风扬的手碰到他的脸。钱风扬以前都是被聂清舟按着打的,哪里有过现在这种好事,一时心情大好,他身边的那两个人见势也打算上来补两脚。
正在此时小巷子外突然传来警笛声,如同划破安静夜幕的利刃,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钱风扬吃了一惊。他松开聂清舟,环顾四周恶狠狠道:“算你小子走运,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说完就拎着棒球棍,带着他那两个同伴一溜烟地跑走了。
聂清舟护住脸的胳膊放了下来,他捂着腹部,吸了一口气慢悠悠道:“这话该我说才是吧。”
倒是挺疼的,不过比他退出组织时挨的打轻多了,毕竟那是他长到二十六岁挨的第一顿群殴,现在他也算是有经验了。
他闭着眼抬起头靠着墙,等着身上的疼劲儿缓过去。
突然传来脚步声,一声一声靠近他,脚步声不重也不快。聂清舟想着该不会是钱风扬他们去而复返吧,他睁开眼睛,却看见了一双乌黑的眼眸。
不知道是谁的车经过了巷子边偏僻的路,车灯一瞬间把巷子里这个昏暗的角落照亮,他眼前人的脸庞瞬间清晰可见。他看见夏仪穿着一件驼色的棉质厚衬衫,外面套着一件深棕色的毛衣,低着头看向他。
她一只胳膊弯曲,手里拿着手机,手机的屏幕还亮着。另一只手垂在身侧,修长的指间拿着一个黑色的旧蓝牙音箱。
只一瞬间,车灯远去,她又沉入黑暗中。
聂清舟怔了怔,他抬头看着夏仪的方向,说:“你……不是应该在上课么?”
他想起她手里的音箱,再回想起来刚刚那略显怪异的警笛声,他恍然大悟道:“刚刚的警笛声,是你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