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猴”是张宇坤,“白墙”是赖宁,聂清舟的好哥们——或者说,他的狗腿子。
“聂清舟”这孩子是个留守儿童,他父母从他刚上小学开始就去省城打工了,他以前跟着自己的爷爷过,上初中他爷爷去世他就开始寄宿。
大概是因为从小就缺乏家庭管教的缘故,他脾气暴躁易怒,从小学到初中一言不合就和别人干架,练就了一身打架的好本事。初中时又和一些社会青年往来,和当地的帮派关系匪浅。这样的履历让老师如临大敌,却也是其他一些同学眼里的“传奇”。
这经历不能说和他周彬的人生毫无关系,只能说是完全相反。
张宇坤眼见聂清舟头疼般揉着太阳穴,心领神会道:“舟哥头还疼不?那贱人居然敢打你,我和赖宁刚刚已经找过她了,一会儿学校后门边小竹林见,必须要让她长长记性。”
听到贱人这个词,聂清舟的眉头皱了皱。他丢了笔靠着椅背,淡淡道:“他应该不是故意的,算了。”
昨天“聂清舟”心血来潮去染了个金毛,本来想着戴着帽子来上学蒙混过关,没想到做早操的时候被某个人匆匆一撞,把帽子撞掉了。
那一头金发在初秋的日头中如同发出十万伏特的大灯泡,“聂清舟”远远地就听见了高娟梅的尖叫声,立刻恼羞成怒地拎起令他暴露的那人衣领,正欲挥拳——就被那人先下手为强,反手一拳打昏了。
这一击真是好大威力,“聂清舟”的灵魂都给打飞了。
记忆里打“聂清舟”的那个人比他矮,他只看见那男生乌黑的短发,和纤细的手腕。男生一记直拳打在他的下巴上——下巴受击会冲击脑组织,直接造成昏迷,少年瞄准这个部位反击,可见也是个打架的好手。
他揉揉下巴,心想人家顶多算个防卫过当,再说了和个十六岁的孩子较什么劲。
赖宁哼了一声,道:“什么不是故意的,我看夏仪她就是不服你,敢骑到我们舟哥头上来。”
聂清舟闻言愣住,他艰难地说:“打我的人……不是个男生吗?你说……是夏仪?”
张宇坤一拍大腿:“原来舟哥你没看清啊,夏仪个高又头发又短,远看就跟个男生似的,这男人婆。”
这事态一路不受控制地发展,结果聂清舟还没理清楚这灵魂转换的前因后果,就已经站在了学校后门外小竹林里,面前站着一个个头将近一米七,高瘦的短发姑娘。
聂清舟想,他没记错的话,他表妹深爱的那位明星,她磕的cp中的另外一位——十年后和聂清舟出现在同一档综艺里的,不就是面前的这个夏仪吗?
第2章 、夏仪
面前的女生也穿着常川一中蓝白相间的校服,校服宽宽大大,干净到白色部分有些刺眼。
她头发短到耳际,皮肤白皙五官又英气,站在在竹叶斑驳的阳光下,倒比他们三个更像是真正意义上的少年。
——如果忽略她胳膊上的疤痕的话。
她的袖子挽到肘部,手插在口袋里,露出的那一截小臂上有一道莫约十五公分的伤疤,颜色不是很深,像是旧伤——这可是能一拳把人打昏的女生。
在张宇坤的口中,夏仪一向沉默寡言独来独往,但打架很出名,曾经一个人单挑五个壮汉,不仅赢了还打得两个人进了医院,她手臂上的疤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从那之后就没什么人敢惹她。
——但是遇到舟哥,她夏仪也得认怂。
赖宁这样奉承他。
此时那双漆黑的杏眼正直直地望着聂清舟。夏仪的皮肤白,黑眼珠却比其他人大一点,黑一点,仿佛深不见底的沼泽。
各种各样的念头在聂清舟的脑子里乱作一团。
这是夏仪?活的夏仪?他居然和夏仪面对面站着?
他想到十年后的夏仪,在镜头里穿着咖啡色衬衫,黑色的波浪长发垂落在肩头;又或是演唱会的舞台中央,高高的升降台上捧着白色话筒,睫毛上缀着纸花,歌声通透如鹰鸟穿雾。
作曲风格横跨流行、摇滚、民谣等多种流派,十年后世界上最畅销的音乐创作者之一。
他印象里的人和眼前这个夏仪,除了脸之外几乎毫无相似之处。
他一定是到了一个平行时空了吧?这里不良少年聂清舟不会成为知名作家,假小子夏仪也不会成为天才创作型歌手。他们也不会在十年后参加什么劳什子的综艺,诉说他们曾经的同学情谊。
有什么情谊,她曾经一拳把他打昏然后他又来找茬的情谊吗?
聂清舟只欲转身就走,刚刚侧身却瞥见张宇坤和赖宁,这俩人门神似的,凶神恶煞地瞪着夏仪。
他的步子停住,纷乱的思绪中理性缓缓转动起来。
他不能就这么走了。
无论这个匪夷所思的时空和乱七八糟的现状是怎么回事,也不管他以后还能不能回去,在这个时候他不能把夏仪一个小姑娘丢下。
聂清舟转身对夏仪说道:“我们单独谈谈。”
于是张宇坤和赖宁不情愿地被聂清舟赶到一边,只能远远地看着聂清舟和夏仪面对面说话。
聂清舟瞥了一眼远方的两位“好哥们”,转过脸来面对夏仪。他深吸一口气,道:“上午的事,对不起。”
夏仪显然没有料到他会道歉,漆黑的眼眸微微睁大,沼泽般陷人的目光有如实质。
金发男生的脸上还留着上午受伤的淤青,皱眉时仿佛很暴躁,但微笑时又看起来温柔,显露出某种矛盾的气质。
他诚恳地说:“当时我拎着你的领子把你吓到了吧,我反应确实过激了。后来老师有没有罚你?”
夏仪慢慢地摇摇头。
聂清舟于是松了口气,道:“还好,没连累你就好。”
顿了顿,他当了多年班长养成的老妈子心又开始作祟,他小声说道:“以后别人叫你出来你别这么听话啊,他们明显不怀好意,真伤了你怎么办?这种事情还是找老师或家长帮忙,别逞强。”
受害者对施害者关心有加,事出反常,令人怀疑。
夏仪眨了眨眼睛,她安静地望着聂清舟,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似的。
“这就是你想说的?”
这是她今天第一次开口,语气平静,和记忆里十年后她接受采访时的声音如出一辙。
聂清舟点点头。
“你说完了?”
“嗯,说完了。”
夏仪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后退两步,如同一只警惕而冷淡的猫,退出他伸手可及的范围后才转身离开。背影穿过竹林错落的影子,消失在学校后门里。
张宇坤和赖宁满面惊讶地赶过来,问他他们都说了什么,怎么这么轻易就放夏仪走了。
聂清舟叹息一声,模仿着这个身体主人原本的语气说道:“让她道个歉不就行了,跟一个女孩子计较什么,多没劲儿。”
张宇坤不赞同地摇摇头,他半掩着嘴,神秘兮兮地说道:“夏仪可不是什么普通女孩儿。我听说她爸是杀人犯,在局子里关着呢。”
聂清舟愣了愣,他还是头一次听说夏仪的父亲是杀人犯。
这个夏仪真是他所知道的夏仪吗?
他沉默了片刻,抬起手指警告道:“不管她是什么人,这事儿就算结束了,你们不许再找她麻烦。”
他的两个小跟班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地答应下来。
待他们回到教室,短暂的午休就已经结束了,聂清舟还来不及整理关于这个时空的线索,就被迫投入到了下午化学和数学的两场考试中。
幸运的是他和“聂清舟”本就是同一个省的学生,只是“聂清舟”在常川而他在省城,他们的教材和试题都大差不差。不幸的是这个省有全国最奇特的高考制度之一,高考分数只算语数外总480,另外选考两门算等级。还剩四门学科高二“小高考”就全考完了,也是算等级。
他当年是理科生,高三选考了物理和生物,高二“小高考”考的历史、政治、化学、地理。
也就是说他高二学完简易版的化学后,从此再也没碰过化学。
如今看着化学试卷,他连元素周期表都忘了,更别说化合价、配平这些东西了,当年他辛辛苦苦学的东西轻易地一股脑还给了老师。黑笔在聂清舟手里一圈一圈地转着,他苦大仇深地看着这干净洁白的试卷,努力地边猜边写。
数学试卷发下来之前,他还心想好歹他大学学过高等数学,对付这种高中题目应该绰绰有余罢。但卷子一下来,他竟发现填空题里的名词如此陌生,他连定义都忘得差不多了,而且他也不能确定自己的知识能不能用。
“高一上学期,学求导了么,求导符号是什么来着……”
他喃喃自语,试图在“聂清舟”的记忆里挖到点有用的知识,但正如“聂清舟”对于化学的记忆是一片空白一样,高中数学在他的脑子里也是空空如也。
——这小子开学这一个月来上课都在干嘛?
聂清舟体内这个好学生的灵魂坐立不安,勉强地把这两张卷子的空白都填满,然后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嗡嗡作响的脑子和满书包的试卷习题放学回家,喜迎十一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