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问她:“你周围没有合适的观察对象?”
林知夏摇头。她轻声如自言自语:“小时候,我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样。现在,我好像渐渐能明白一部分人的思考方式,我长大了。”
林知夏这样说话时,颇有智者的风范。但她随后就原地一蹦,绕着江逾白转了一圈:“可我还是想继续观察你,主要是从生物学、哲学和心理学的角度进行观察——你为什么会脸红?为什么有时候不敢看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好有意思。”
江逾白双手揣进衣服口袋,突然很想跟上杨术文的脚步。
林知夏站上一块石头,试图平视江逾白的双眼。
江逾白踩住另一块石头,问她:“你现在多高?”
“一米六三。”林知夏回答。
江逾白如实说:“我一米八一。”
林知夏不服输地踮起脚尖。鞋底的石头一滑,她往前栽倒,幸好江逾白扶住了她。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近了,江逾白还低头对她说:“《人类观察日记》,随便你写多少。我从九岁起,做了你的观察对象,我也想知道,这些年我有什么长进……你会继续在北京读博吗?再过几年,如果我们分开了,我会按时给你打电话,为你的《人类观察日记》提供素材。”
林知夏搭着他的手臂。柳树的长枝在近旁拂动,眉形的柳叶飘游于秋风中,叶片与他擦身而过,她的指尖收紧,拢着他的衣袖,胡乱地点了一下头。
*
秋游活动之后,林知夏的大部分同学都把重心放到了学习上。
数学学院的期末考试向来恐怖,历年来摧残了无数学渣的青春。到了大一上学期的十二月份,无形的竞争压力笼罩了一批同学,不少学生开始早出晚归地泡在图书馆,甚至有人制定了精确到每一分钟的作息表,从每天早上六点一直排到晚上十二点。
而林知夏依然故我。
晚上十点,她就要爬床睡觉。
室友冯缘和她差不多。冯缘作为林知夏的上铺,和林知夏保持了高度统一的作息时间。冯缘简直是林知夏梦寐以求的室友。
不过,在她们的床铺对面,袁薇和邓莎莎却是苦不堪言。
邓莎莎期中考试就有两门不及格。起初,她一点都不慌张,因为她刚开学时,并没有努力学习。她是这间寝室里唯一的一个高中没搞过竞赛、高考全凭分数闯进数学学院的牛人。
她稳住了自己的心态,疯狂学了半个学期。
期末考试的前几天,袁薇和邓莎莎结伴从图书馆回来,又在寝室里挑灯夜战。倘若一个寝室里的四位同学都能齐心协力地彻夜复习,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只可惜……林知夏和冯缘都是完全不需要复习的那种人。
夜里十点多,寝室就熄灯了,林知夏躺在她的床上,抱着毛绒玩具,睡得可香了。
而邓莎莎一边焦虑地吃着夜宵,一边翻查着课堂笔记,决定来一次地毯式的查漏补缺。
查漏补缺的结果,既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好的是她查到了许多漏,坏的是她不会补缺。
邓莎莎思考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一早,她紧紧抱住林知夏的大腿:“夏神!救我!你有笔记本吗?”
林知夏第一次听见“夏神”这个称呼。她敲了敲上铺的冯缘:“缘缘,你有笔记吗?”
为了期末考试的分数,邓莎莎早已放弃了面子。她没有松开林知夏,还冲着冯缘温声软语、撒娇卖痴道:“缘神,六点半了,你快起床了啦。”
缘神没有起床。她靠在墙侧,冷漠无情地闷声说:“你晚上吃东西好吵,我没睡醒,我八点起。”
再过两天就考试了,冯缘仍然这么随性。
林知夏略作思考,主动提议道:“我来辅导你们吧!我在家里的时候,经常辅导我的哥哥。他初三的班级排名降到了第七第八的样子,在我和他的共同努力下,他中考考到了全市前五十。”
邓莎莎和袁薇连连应好。她们三人围坐一圈,开始小声讨论课堂内容。
林知夏采用“目录式复习”的办法,帮助她们巩固每一个知识点。林知夏的脑子里似乎有一片汪洋的题海,还有十分清晰简洁的思路。她的耐心好极了,无论邓莎莎问她多少遍,她都愿意剥丝抽茧地解开题意,一句一句掰开了揉碎了再传授给邓莎莎。
邓莎莎感动得几乎要掉下眼泪:“我好后悔没早点找你学习,夏神,只要我期末能及格,我请你去食堂吃半个月的饭。”
袁薇在一旁叹了一口气:“你高中是全年级前十呀,上了大学,只要一个及格分……”
“我能活下来就不错了!”邓莎莎吼了她一句。
第77章 霍桑效应
正如邓莎莎预料的那般,今年的期末考试不太容易。
考完最后一门课,邓莎莎只剩下半口气。她脚步虚浮地走回寝室,瘫倒在床上,哀叹道:“《数学分析》卷子的几道题我都看不懂,你们考得怎么样?”
林知夏刚从超市买回来一瓶草莓酸奶。她喝了一口酸奶,扭头与冯缘对视。
为了不伤害邓莎莎的脆弱心灵,冯缘真心实意地撒了个谎:“《数学分析》好难!”
林知夏立刻附和道:“好难呀!”
邓莎莎质疑道:“夏神,你都说难,我不是要完蛋了?”
林知夏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数学分析》似乎是一门很恐怖的课,就连林知夏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它。
邓莎莎整个人如堕冰窖。她的希望破灭了,还有一种被数学背叛了的感觉,她的心头涌动着酸涩、凄凉、悲哀、无奈的滋味——就像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却发现薛平贵娶了别的女人。
邓莎莎倍受重创,自言自语道:“这一个多月,我天天学数学……《数学分析》要是挂了怎么办?”
林知夏安慰她:“你不会挂的,我帮你复习了,我保证你能及格!”
冯缘随意地说:“你不要东想西想啦。”
只有袁薇拿出了一份《本科学生办理重修的工作程序》,郑重地交到了邓莎莎的手里。邓莎莎含泪了一遍,做好了重修这门课的心理准备。
考试结果出来的那天,邓莎莎和袁薇都有些惊讶。她们的最终成绩都比她们预料的要好上很多,邓莎莎也不用重修《数学分析》了。
邓莎莎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林知夏”,将她的备注改为“夏神”。要不是林知夏太低调,邓莎莎都想把她供起来。
又过了几天,“夏神”的名号在本专业的里也传开了。林知夏和另外几位大牛同学都考出了全科绩点满分的恐怖成绩。对他们而言,大学考试的GPA满分是多少,他们的平均成绩就是多少。
林知夏依然收敛着锋芒。她认为,大一的学科比较基础,此外,任何考试题目,都不能全面地展现一个人的数学研究功底。她鼓励邓莎莎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待“会做科研”和“会做题目”这两件事。
林知夏和她的三位室友们就读于数学学院的“信息科学系”,这个专业意在培养数学与计算机的交叉应用型人才。
邓莎莎明确表示,她迟早会放弃数学理论,转投计算机和软件工程的怀抱。她相信,编程再难,难不过《数学分析》,代码再烦,烦不过《解析几何》。
林知夏没做评价,只是鼓励邓莎莎大步往前走,坚持她自己的选择。
*
林知夏在同学面前很谦虚,可她一见到妈妈,就迫不及待地说:“妈妈,妈妈,我期末考试考得特别好。”
寒假即将来临,林知夏的妈妈专程来北京接她。母女俩买了两张火车卧铺票,带着一个旅行箱,踏上了返回省城的路。
林知夏开心极了。她终于可以回家了。
她兴高采烈地登上火车,还从书包里拽出小企鹅,抱着小企鹅坐在车厢的下铺。
火车的车轮沿着铁轨行驶,车轮与车轨相撞,产生了富有节律的“咣当咣当”的响声。浓重的方便面的香味充满了整个车厢,就像火车的“咣当”声一样挥之不去。
快到中午了,有一名乘务员推着餐车来卖盒饭,那盒饭20元一份,在白米饭上配几样小菜,荤素具备,冒着腾腾热气。
林知夏静静地看着餐车,妈妈就说:“来一个吧。”
乘务员问:“只要一份?”
妈妈递出去一张20元的纸钞,还对林知夏说:“妈妈不饿,夏夏先吃吧。”
林知夏歪了一下头。她也拿出一张20元,招呼乘务员:“你好,请你再给我一份盒饭,谢谢。”
妈妈将鬓边的碎发挽在耳朵上,嗓音略带沙哑地嘱咐道:“夏夏,有钱不能乱花,米饭多,菜少,你一个人吃不完。”
“那我也不想让你吃我的剩饭。”林知夏直接说道。她轻易地看穿了妈妈的心思,因此而感到几分难堪。
盒饭的单价是20元,妈妈只舍得买一份。妈妈想让林知夏先吃完,她再吃剩下来的米饭——就着菜油和菜汤,她大概能填饱肚子。
等到火车乘务员走远后,林知夏忍不住小声说:“为什么?为什么妈妈还要这样省钱?我赚的奖学金几乎都给家里了,我自己只留了不到一万块钱,我还会接着赚钱的。我的学长一年能挣十五万六千块,我不会比他差。你们再等我两年,等我年纪更大一点,卖出专利,做出学术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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