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雪正隆,没有开暖气的后台寒如冰窖。
宜笙抱臂,手心摩挲着自己手臂,试图取暖。
“你自己听听,是不是很不讲理。”宜笙声线清冷,“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的意思是,让我为了你的面子,得罪一众董事会的金主?”
朱倩雪咬着惨白的嘴唇,不依不饶,“你故意迟到,不就是为了压轴好引人注目。”
“我以为迟到的时间,足够你大放异彩,让人记住。”宜笙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语气虽平缓,杀伤力却满分。
“我哪有你好算计,短短一幕艳压我整场,迟到却跳了开场舞,全京芭都在看我笑话。”朱倩雪颤着声音,满带哭腔。
宜笙冷笑,“所以让你平时多练习,不然就算靠着后台上位跳了A角,也让人觉得德不配位。”
这话带着极重的意味,朱倩雪顿时满面燥红。
但还是很快恢复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扬起脖颈看宜笙。
“后台上位?德不配位?可那又如何,我还是拿到了你心心念念的东西。”边说,朱倩雪从手包内掏出一封烫金信封。
宜笙自然认得那是首席推荐信,顿时血液凝滞,连心脏跳动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不过现在天鹅公主应该也不在乎了吧,刚刚舞会之上,那位先生为你倾倒的样子,真是浪漫。听说还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你做不了首席,还可以回家做少奶奶。”朱倩雪言语、眼神间,满是鄙夷。
在京芭,一些舞者总能借着此类宴会,结识一众商业精英。
每逢提及,多让人不齿。
闻言,宜笙明艳的五官立刻冷下。
半明半暗的光里,朱倩雪觉得她周身气场比窗外风雪还让人生寒。
“其实,你比我更适合做富太太。”宜笙一瞬平复,她居高睨着眸子看朱倩雪,眸底几分不屑,冷言道:“拿了首席推荐信,也不见得你就一定能通过考核,反而让整个京芭都知道你全凭歪门邪道,出卖尊严上位。倒不如直接做富太太,不过…你好像做不了正室太太。”
宜笙歪了歪头,勾起的眼角含着轻蔑笑意。
既然是朱倩雪主动挑起的这种话题,那她只好大发慈悲地送人自取其辱套餐尝一尝。
对比宜笙镇定自若的吵架方式,朱倩雪便显得歇斯底里,甚至在气急时,口不择言道:“起码我还有考核的机会,你估计才是要跳一辈子B角,给桑晚蔚跳一辈子B角。”
在提到桑晚蔚那一刻,现场气温立刻急剧下降。
整个后台似乎比窗外的暴雪还要冰寒,朱倩雪甚至觉得宜笙下一秒就会情绪失控,拿出一把刀子将她暗杀在这雪夜的异国他乡。
可宜笙却只是一瞬的神情凝滞,随即又笑得妩媚而淡然,“你不是说,刚刚那位少爷很是为我倾倒么?其实想来,回家做个少奶奶,也不是不行。”
朱倩雪霎时哑言,瞪着眼看她,多时才吐出一句话,“你不要脸。”
宜笙眨动眼睫,神情狡黠灵动,“只要不做包养在外的第三者,应该就不算不要脸。”
朱倩雪脸色骤变,唇角都在颤抖,“你...”
“我怎么?”宜笙挑眉,冷笑看她。
“伊森,你少在这里装。就算你获得一堆国内外大奖,所有人都夸你有天赋又如何,一年前不还是败给桑晚蔚,错失晋升资格,和我这种人小演员一样加入到国际交流舞蹈队里。现在你连十张推荐信都凑不齐,要一身风骨又有什么用?”
“你不如,就去勾搭那位席尔先生,他看起来挺年轻的,说不定单身呢?”
宜笙再克制自己的情绪,还是因为这话不由得皱了皱眉,气氛这次是真的冷到了极点。
就在现场一度僵持不下时,突然从两人身后传出一道声音,“嗯...我今年28,也不算太年轻。不过单身是真的,就是勾搭这个词,不如正经恋爱好听。”
十分温润的声音,宜笙心跳都开始加速了。
她和朱倩雪一同转身,秦见川就倚着门框,满身率然。
昏暗的环境下,那人五官更显深邃。视线直勾勾落在她身上,却不给人半点唐突感。
在落雪簌簌中,他实在清隽的勾人惹火。
在他深情的眸色里,宜笙甚至恍惚,想知道这人出现在此的意图。
是恰巧路过,还是专程来英雄救美,为她解围的。
“对不起,席尔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明明温润的眸子,朱倩雪却是半点温柔都没有感受到,而是能明确看到男人隐着地愠怒。就算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朱倩雪还是冲着秦见川深深鞠躬道歉。
秦见川只微漠看了朱倩雪一眼,再开口时,音调还是那么温和,“给我道什么歉,明明在夸我年轻不是?”
朱倩雪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又转身对宜笙鞠下深躬,“对不起伊森,我不该那样诋毁你。”
宜笙顿了顿,也没应朱倩雪的道歉。
而是看向秦见川,毕竟谦是他让道的,朱倩雪还不情不愿地瞪了自己一眼。
颇有种仗势欺人,还不让人信服的感觉。
“其实应该我道歉的,我一个大男人偷听小姑娘聊天,实在不绅士。”秦见川终于迈步,朝两人走来,“只不过我受英国皇家芭蕾舞团团长之托,来给伊森小姐送首席推荐信,还望两位女士原谅在下的唐突。”
此话一出,就连宜笙也愣了一下,再看向秦见川的神情都带了几分诧异。
但刚刚郁结如蛛网般的愁绪,瞬间化作莞尔暖笑。
只有朱倩雪的脸色,难看得比窗外雪景还要惨白几分。
“朱小姐,如果接受在下的道歉,可否给我和伊森小姐一个聊天的空间?”明明心底极度不耐烦,但开口时还是一副温和询问的语气。
朱倩雪回过神后连连点头,“好,我这就走。”
“等等。”是宜笙的声音。
朱倩雪脚步顿住,回过头看她。
“石子不如绣花针,桑晚蔚对你可是有所保留呀。”
朱倩雪瞳孔震荡,只留下一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然后脚步不带丝毫停留的一溜烟逃了。
宜笙合上信封,抬眸再去看秦见川时,只觉心底的褶皱都被熨帖平整了。
“我应该感谢您,还是感谢我自己呢?”宜笙眨了眨眼,眼中氤氲的水汽才渐渐消退。
诚如朱倩雪所言,她在装。哪有人兢兢业业一年,心甘情愿地妥协命运。
当时她都已经能想象到回国后,桑晚蔚嘲讽自己和母亲冷意质问的场面。
秦见川微微抬了抬眼角,高大身影将她笼罩,“一切都是伊森小姐的努力。不过我帮忙传信,伊森小姐说一声感谢的话,我应该也受的。”
宜笙浅笑混合哭腔,委屈虽是转瞬即逝,但眼角的绯红还是留下了那瞬间伤心的证据。
“多谢你,席尔。”
“不客气,伊森。”
像是多年老友,他们默契地卸下虚伪客套。
“需要给你一个肩膀,发泄一下吗?”
那人带着几分引诱,宜笙也情不由己迈步。
谁能抗拒这隆冬的四月春水呢?
就算再循规蹈矩的人,也会有想要摆脱世俗,疗愈灵魂的时刻。
秦见川展开手臂任由天鹅公主栖息在怀中,又感受到削薄的肩在怀中颤抖。
他脱下西装外套,裹在白皙如玉的肩胛之上,问了平生最不绅士的一句话,“伊森,要不要和我走?”
作者有话说:
秦见川:用最深情的模样说最轻佻的话。
第3章 天鹅湖
隆冬的雪夜,秦见川月色西装外套半敞,诱美人入怀。
宜笙指尖最先贴在他腰裤边,顺着男人环抱她的动作依偎,侧脸刚好贴在起伏强烈的胸膛之上。
隔着一层单薄的衬衫布料,宜笙手心都被烫红了。
又或许是这样温暖的怀抱在宜笙的记忆里太少了,少到委屈被火烛稍微一触,火苗便肆意蔓延。
都说女人每次哭,其实都在哭自己。
原因也无非两种。
哭,留不住的爱人。
哭,逃不掉的命运。
宜笙没有过感情经历,所以自然没有忘不掉的爱人。
而她身为壹京鼎盛家族的千金,便有了逃不脱的命运。
那命运枷锁太过沉重,从十岁那年被宜家父母领养回去,整整十八年,常将她压得喘不过气。
宜笙眼波潋滟,礼服遮不住的单薄肩胛在冷空气中冻得绯红。
随着阵阵闯入的凛风,微微颤抖着,分不清是哭的,还是冷的。
于是,她感觉到秦见川怀抱她的力气又收紧几分。
仍觉不够后,秦见川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裹在了她肩上。
那瞬间,男人的体温混合着清冽的薄荷烟草味一同抱住她,如春天来到。
宜笙下意识抬眸,再次撞进秦见川眼眸。
他逆着光站在薄薄的雪雾里,一双温柔瞳眸在镜片下也难藏缱绻多情。
秦见川配合她的动作低眸,由着她视线打量。
在窗外风雪声渐落时,同她说道:“伊森,要不要和我走?”
成年人之间,这话实在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