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谢容琢语气平淡:“贵公司管理层的品行让我严重怀疑项目品质。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全程一个眼神都没给欧小鹏。
“谢先生!谢先生……”一群人追出去送谢容琢上车。
劳斯莱斯扬尘而去。
中年男人转头吼欧小鹏:“你怎么回事?!”
欧小鹏急忙解释,声音发着抖:“张总,刚那是我表妹,其实我们关系很好,她小时候还在我家寄宿过一年——”
“我问的是这个吗?”老总气得血压飙升,“你是什么东西,人家是什么身份,锐兴银行总裁的秘书也是你能随便动的?”
*
沈谧摁下车内小桌板,拧开保温杯,倒出热水递给旁边的男人。
“老板。”
谢容琢没接,掀起眼皮看着她,眼神意味不明。就在沈谧以为他不渴准备收手的时候他才接过:“被人欺负不知道叫我?”
沈谧怔了怔,这话莫名耳熟。
有点像师父的语气。
但师父从没开麦说过话,打字好像并不能感知到语气。
“沈谧。”
谢容琢仍在看她:“以后不要任人随便碰你。”
沈谧点头:“被碰过的袖子已经用消毒水喷过。”
谢容琢:“……”
他沉默不语,表情仿佛写着“我的话是这个意思?”
“对不起。”沈谧抱歉道,“因为我影响到您的合作。”
“我去是为卖朋友个人情。”谢容琢的朋友是他大学美籍同学,其家族是这家公司最大的股东,“你正好让我有了拒绝的借口。”
沈谧是谢容琢的人,把她往外赶,就是在狠狠打谢容琢的脸。这次他拒绝合作非但不会破坏交情,对方反而倒欠他一个道歉。
沈谧惊叹谢容琢的演技。
他刚才那个隐忍怒火的表情,完全不像是演出来的!感觉要不是人多,欧小鹏已经被他徒手撕了。
她把保温杯盖回去,询问:“午饭您回酒店吃吗?”
“出去吃。”谢容琢看了眼腕表,“三点半去马场,带上你准备的礼物。”
他没问准备的什么礼物,是对她工作的认可与信任。
沈谧很高兴:“好的。”
她划开手机,点开提前筛选好那几家环境清幽的口碑餐厅。谢容琢不吃重口味首先排除川菜系,选定一家粤菜餐厅预约点菜,以保证不耽误时间。
沈谧发现谢容琢的口味跟她很一致。
虽然是蓉城人,但沈谧因为肠胃原因不太能吃辣,反而对粤菜情有独钟。谢容琢的外祖母是广东人,他不仅会粤语,也钟爱粤菜,跟沈谧总能吃到一起。
点的几道菜全部空盘,一点没浪费。
*
吃完饭,司机把车开进郊外一家私人马场。
眼前一片翠绿与远山黛衔接成画,草坪视野辽阔,带有一种令人震撼的美。
要不是谢容琢在旁边,沈谧已经掏出手机开始拍照了。
“容琢!”
身穿休闲服的青年站在不远处休息室挥手,随后大步走过来,指指沈谧,“这位是?”
沈谧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谢先生的秘书,我叫沈谧。”
“沈谧?哦我知道你,容琢身边新来的贴身秘书,久仰大名。”青年笑着拍拍裤袋:“今天没带名片,钟绪。很高兴认识你。”说完热情地伸出右手。
“很高兴认识您。”沈谧大方地伸手,指尖碰到的却是男人劲瘦结实的腰,她蓦地缩回手。谢容琢目不斜视往前走,仿佛刚才只是碰巧路过她手边。
沈谧指尖发烫,烧到了耳根。
钟绪干咳一声,收回手,笑着安慰:“他打小性格就这样,天才嘛,孤僻。姑娘,你别介意啊。”
谢容琢的学历、能力与投资眼界无一不令人称奇,是个19岁就从哈佛毕业的“怪物”,公认的商业天才。
沈谧笑得礼貌疏离:“没有,老板人很好。”
“那你肯定还不够了解他。”钟绪瞅着小姑娘泛红的脸,笑问:“你在他身边待多久了?”
沈谧:“不到一个月。”
“我跟你说啊,他这人怪癖贼多,对待工作出了名的苛刻,以后你遇到问题就找我,我教你怎么应对。”
钟绪向来喜欢跟年轻漂亮的妹子打交道,但也不是什么样的都能入他眼,沈谧的漂亮不骄不作,既明媚干练,又有一股恰到好处的“弱”,很让人有保护欲。
“要不咱两加个微信,回头……”
“沈谧。”
前方的谢容琢突然回头,视线在沈谧脸上停留两秒,骤地收回目光:“过来。”
沈谧朝钟绪点了点头,快步跟上谢容琢。手机正好来电,是新疆的号码,沈谧扬脸看了看谢容琢,准备挂断。
谢容琢低眸:“接。”
沈谧没接,掐断来电:“我先陪您进去见钟先生。”
刚走没两步,刚才那个号码又打过来。
“不急,人还没到。”谢容琢的注意力在手机上,没有看她,“接完电话来休息室找我。”
“好的。”
目送谢容琢走远,沈谧转身接起电话。
“谧谧,是妈妈。”
沈谧收敛表情:“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
“想知道还不容易呀?问你同学呗。”
是啊。
想知道很容易,就看想不想。
沈谧是从老家逃出去读的大学。高考结束后四舅母给她介绍了个有钱老男人,替她妈收了对方六万彩礼。在她老家六万是笔巨款,一家人都防着怕她跑,洗脑的话轮番往她耳里灌。
沈谧很坚定,不肯放弃读书。
欧佩兰便不给她路费,还把她的录取通知书烧了。
这也烧断了仅存的一丝亲情。
“谧谧啊。”欧佩兰语气唯唯诺诺:“听你四舅母说你当了领导,现在都能管到你表哥了。”
沈谧听出了她的来意,语气冷淡:“工作上的事我帮不上忙。”
“既然你猜到了,那妈妈就直说了哈。我嫁给你爸那会儿家里什么都没有,全靠你这些舅舅舅妈的照顾,你爸不争气,家里困难怨不得别人,他们肯帮你是情分,不欠你什么。当初四舅母给你介绍对象也是看咱俩被你爸拖得可怜,她是心疼我这个妹妹。”
“妈妈知道,你还在怪我不让你去上大学。可是谧谧你好好想想,我们家当时那个情况,就算你上了大学又有什么用?搞金融的哪一个不是家里有背景有人脉,你有什么呢?读下去根本没意义,还不如珍惜机会嫁给有钱人。你四舅母处处为你考虑,你却要反过来怪她,妈妈真的很不理解。”
沈谧不想翻旧账,懒得绕弯子:“那是几百亿的项目,我没那本事让老板去给表哥穿小鞋。”
“可是你去之前,你老板是有合作意向的呀。谧谧,你不要骗妈妈,你是不是跟你老板在一起了?他多大年纪,结婚了吗?”
沈谧气笑了:“结没结婚不知道,但他很爱我,为了给我出气可以丢掉几百亿的项目。您满意了吗?”
“你四舅母说的果然没错。”欧佩兰叹气,“你从小就好高骛远,心太野,果然应了她那些话,走上了这条路。”
大概是失望太多,已经不抱期待,沈谧竟然连难过的情绪都没有了,她笑道:“没别的事就挂了,我很忙。我老板一分钟都离不开我。”
“你就这么不想跟妈妈说话吗?”欧佩兰突然哭起来,“等你以后当了妈,就理解妈妈的苦了。”
“以后我当了妈,不会让我的女儿一个人长大,我会陪着她,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不会在她高考的时候逼她辍学嫁给老男人,也不会打压她,逼她放弃梦想。”
“快五年了,您找过我一次吗?”沈谧忍不住笑出了声:“生而不养,您怎么还好意思委屈啊?”
“你不懂我的苦衷,等你以后自己当了妈就知道了。”欧佩兰永远是这么一句,“其实你误会你四舅母了,她嘴硬心软,心肠是好的。你这样利用跟老板的关系针对你表哥,让妈妈很为难。”
沈谧轻笑:“她说,我就是个赔钱货,读再多书都没用,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这赔钱货从她家滚出去。那时我才十五岁,还未成年,连搭车回爷爷家的路费都没有,您告诉我,我要怎么滚才能滚回去?这就是您口中的嘴硬心软?”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沈谧以为她在反省,结果欧佩兰依然是和稀泥的态度:“你怎么跟你爸一样爱记仇,大人心情不好骂小孩子几句不是正常的吗?我们也没给生活费,她肯给你口饭吃就不错了。算了,多说无益,就这样吧。”
“嗯,就这样。对了,麻烦您删一下电话,以后不要再联系我。”
沈谧把欧佩兰的电话拉进黑名单,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
如果可以选择父母,她希望没有妈妈。
一转身,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来的谢容琢,沈谧表情僵了一下。
——他很爱我,为了给我出气可以丢掉几百亿的项目。
——我老板一分钟都离不开我。
这两句话倏地跳出来。
“……老板。”沈谧握紧手机,已经顾不上伤感,满脑子都是那两句吹牛的大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