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青圆在心里暗暗吐槽完,面上还是乖乖地回答:
“据我所知祖凡庆一直学习很好来着,经常是三班的前一两名,我也经常在年级大榜上见过他。”
她突然想起祖凡庆的死因,又小心翼翼地添了两句:“可是最近一次模拟考祖凡庆好像有一点点退步,上次我在图书馆看到他的时候他也一副不怎么开心的样子,问他他也是说成绩倒退了心情不好,之后再见到他也是一直愁眉苦脸,好像很为学习的事情发愁...”
“我感觉他是真的很看重学习,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想是不是......”
“祁青圆同学!”年级主任横眉,突然打断祁青圆要说下去的话,面上有些严厉:“别乱加猜测!”
祁青圆听话地闭嘴,心里有些惴惴。
她刚才说的并不完全是真的。
她确实跟祖凡庆在图书馆有过交谈,不过也只是简单的打招呼而已。
那个男孩子很认真,碰巧遇到了就顺便问她写好的检查应该什么时候交。
当时模拟考成绩刚下来,祁青圆去看榜的时候发现一向差她两三名的祖凡庆这次连前十都没进,下意识就记住了这个人,因此对他很有印象。
当时她还端着关心同学的架势,安慰祖凡庆说:“你这次退步了啊,别太难过。”
祖凡庆跟她并不熟,听到这话倒是一愣,随即莞尔:“谢谢你,不过这只是一次考试而已,我没有难过。”
男孩的语气轻松又随意,眼波清澈,面容干净温和,看样子不是在说谎。
祁青圆偷偷去瞄祖凌的眼神,果然,因为她刚才那句话,这个女人放在她身上的眼神终于有了动摇,她微微眯眼,眉拢起,若有所思,看样子似在思考她所说的那种猜测的可能性。
连带着年级主任与在座的校领导都变了脸色,他们教书育人这么多年,心里都清楚祁青圆说的这种理由才是最可能也最常出现的理由。
毕竟在这个时间点,又是面临着巨大升学压力的高三生,因为成绩倒退接受不能而选择轻生的情况不胜枚举,祁青圆的猜测十分合情合理,甚至比其他的任何理由都要可信。
心里刚有些放松,祁青圆还想加一把火,但还没来得及开口,身旁的祖凌却突然侧过身,薄薄的嘴唇翕动,如冰雪般沁骨的声音就响在耳畔:
“祁同学,你说错了。”
祖凌注视着祁青圆,她那双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乍然看起来有些可怖,但精明的光彩却丝毫没有减弱,甚至还更具有压迫性和攻击性,她继续说道:
“祖凡庆学习好,是他自己自觉,我从来不曾要求过他学业上需要取得什么样的成绩,也不曾对他的进步或是退步发表过什么看法,因为我不在意这些东西,他也不在意。”
“他是我儿子,我了解他,就算祖凡庆从年级大榜的第一名掉到最后一名,他也不会因为成绩倒退的事情皱一下眉头,更别提是因为这种简直玩笑一般的理由去跟别人抱怨,甚至去跳楼自杀。”
“所以,祁同学,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这个做母亲的不能相信。”
“不..不是...”祁青圆突然攥起手,急急忙忙要辩解。
祖凌理都没理她,直接转过头面向年级主任,语气没有一点客气的成分:“请您把这位同学送回去吧,我需要一位更了解祖凡庆的人来问问题,显然这位同学并不是我要找的人。”
她想了想,突然说:“我早上在三班的时候看到一个模样很精致的小姑娘,她看起来是个诚实的孩子。”
祖凌特地加重了“诚实”这个词的音调,眼角还似有若无地斜向祁青圆这边,看起来就像是在不满这位同学的说法。
她继续道:“好像那个女孩儿还跟我儿子是一个班,我希望您能把她叫来让我了解一下情况...”
“我记得祖凡庆向我提起过...她叫祁宵月是吗?”
第31章 坦诚相告
祁青圆现在都不敢到三班这里来传话, 尤其还是跟祁宵月传话。
她这两天经历的事情太过邪门,以至于连正面碰上祁宵月的勇气都没有, 于是板着脸把话带给段舒宜,糊弄一下也算交差了。
段舒宜转告给祁宵月,边说还边砸吧嘴:“你最近是招惹了祁青圆吗, 她托我给你带话的时候脸拉得有三尺长,黑眼圈都快掉下来了,女神形象看久了,她这幅邋邋遢遢的样子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祁宵月扯了校服外套往自己身上披, 她捏着拉链头, 一路拉到顶,把立起的衣领扁下来。
“长见识了吧?”她问。
段舒宜点头,模样煞有其事:“真的长见识, 没想到‘女神’也是两面派, 看来平日里吹得那种神仙颜值也不过如此嘛, 大家只要不化妆都跟批量生产出来的没什么差别。”
祁宵月散开随意绑起的长发,黑发倾泻,她从下往上重新束起,拉着皓腕上的皮筋重新扎。
段舒宜瞧着她无瑕的侧脸,想了想补充道:“也不是没有差别, 你跟我们这些人差别就挺大的。”
祁宵月一笑, 默认她的赞美。
她这就要去年级主任,自然要将校服穿好,头发扎好, 上次已经因为仪表问题被逮到一回了,这次肯定不能再被抓住第二回 。
祁青圆来传话的时候故意没说是什么事,其实即使她不说祁宵月也能预料到,这个时间点尴尬又严肃,能让年级主任找上她的原因除了祖凡庆不会再有其他。
至于为什么是祁青圆来传话,她大概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祖凡庆的那个妈妈可不是什么随便可以糊弄的角色,即使祁青圆再会伪装,再会编造,在历经千帆的女人眼下也不过都是些小孩子拙劣的把戏。
祁青圆在别的事情上撒些小谎来确保自己的形象也就罢了,但现在这件事事关一条人命,再不诚实一点也活该被别人指桑骂槐地教训。
祁宵月去的时候顺便还看了一眼隔壁常行的班级,常行依旧没出现在教室,他那几个小喽啰一起聚在最后排的座位上讨论着什么,一个个脸色苍白,神情紧张,平日里趾高气扬的神气不复存在,耷拉着脑袋的模样甚至还有一分卑微的可怜。
他们周围的一圈位置都没有坐,所有人都隔得远远的,就连桌子都拉得很开,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好像靠近一分一毫都会被别人当成这群人的同伙。
这些人做过什么,所有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他们都害怕这些事情会牵扯到自己身上。
祁宵月只看了两秒就移开眼,面上平静无波。
无论常行是不是造成祖凡庆自杀的凶手,这些人都不能说自己完全无罪,在施展暴力的时候他们没有一个人手上是干净的,现在自然也不可能从舆论与众人的目光中脱身。
他们的恶毒,并不比常行差一点半点。
教室外风很大,温度很凉,风带着深秋桂香倏忽而来,高大的落叶木深深扎根在两栋教学楼的中间,飘转的树叶往两侧的走廊里飞。
祁宵月想起自己之前翻看校园网时,无意间看到的祖凡庆点赞的段舒宜的感想内容。
里面有一句话是:“我们都不是孤独的灵魂。”
所以祖凡庆之前的生活是孤独的吗?
被凶恶的混混欺侮,被冷漠的同学孤立,应该是有资格感到孤独的。
但好像又不是那样,他很温和也很善良,会给之前同样无视过他的段舒宜讲题,会给妈妈偷偷准备礼物和惊喜,连被殴打之后也只是笑笑拍掉身上的土,说:“没关系我不在意。”
连祁宵月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才不过十七八岁的男孩,她直至现在还在思考,如此干净的灵魂是不是真的不太适合在这样的环境中生长,是不是当初投胎时,负责轮回事宜的部分给祖凡庆分错了命格,这样的孩子本就应该是理所当然的拥有美满人生的。
但现实中好像没有那么多理所当然。
记得在很早之前,祁宵月刚刚接手地府的工作的时候,之前应三就对她说过:
“世界上有无数种生命,自然也就活成无数种姿态,所以我们即使穷尽一生也只能说是比别人多看了一些生命的活法,没看过的东西千千万万,所以遇到什么样的都不必惊奇,也不必插手,他们有他们要走的路,我们只负责送最后一程。”
他们也只能送最后一程。
祁宵月将下巴埋进衣领中,莫名有些怅惘。
微风凉飕飕,她加快了步伐。
这一走一来的空隙间,校领导与祖凌又进行了一番交谈。
这些做老师的见过太多类型的家长,他们连夜开了一场又一场的会,应对措施准备了一套又一套,甚至做好了被死缠烂打要求巨额赔偿的准备,可一遇到祖凌,他们提出的所有建议都被全部无视。
祖凌不提事后处理,不提学校的监管责任,连赔偿都不谈,她的话翻来覆去就只有一个意思:我只需要一个原因,一个我儿子为什么会自杀的原因。
年级主任坐在最外侧深深叹着气,根本无法接话。
还好祁宵月拯救了这个面面相觑的尴尬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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