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雪说谭落对江澈蓄谋已久,可池倾阳不这么认为。
人家那叫两厢情愿。
叫“我喜欢的人,刚好喜欢我”。
她把谭落描述成拜金主义,把江澈贬低成待宰的愚蠢肥羊。
蒋雪一口气侮辱了两个他在意的人,无论她说什么,池倾阳都不想再听。
“说完了吗?”他打断道,“你说得差不多了,该轮到我了。”
蒋雪没说完,但她被池倾阳凌厉的态度震慑住,不敢插嘴。
池倾阳不像她,没那么多废话。
蒋雪听着,美丽的脸庞上绝望蔓延,最后捂着脸跑走了。
“啊嚏——!”
谭落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将他的思绪牵引回来。
那个笨蛋……她怎么还不走?
外头那么冷,她待在那干嘛?不怕生病吗?
每次看见谭落不好好照顾自己,池倾阳都会生出一股无名火。
他躺在床上,用手背抵住闷痛的额头。他胸口很闷,喘不上气,身体仿佛要从内裂开。
他自认为表现得很明显。
然而为什么,谭落感觉不到他的喜欢?
“谭落说,你不可能喜欢她,除非你眼瞎!”
蒋雪说了那么多,唯独这句,刺得他心脏好疼。
门口,女孩打了第二个喷嚏,第三个喷嚏。
池倾阳听见她抽出纸巾,轻轻擤了下鼻涕。
他认命般睁开眼,翻身下床,快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谭落抬起头,怯怯看向他:“你……好点儿了?”
池倾阳冲三楼扬了扬下巴:“回自己的房间去,你坐在这里是想陪我感冒?”
她垂下眼:“也不是不行。”
她想,池倾阳肯定是因为做动车才感冒的。动车上很冷,根本睡不好,他却为了迁就着她,陪她做了一趟来回。
谭落扶着墙站起来:“我去给你熬姜汤,你喝点,驱寒。”
“我不喝,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池倾阳故意斜向了别处,冷言冷语。
谭落没料到他会是这个态度,嘴唇嗫嚅,双手局促,无处安放。
她尽可能说着他接受的话题:“你吃药没?我去买感冒药。”
“你别管我,回屋去。”他说着就要关门,谭落见状扑了上去,使劲抵住门框。
“到底怎么了……”她的声音染上了哭腔。
池倾阳害怕夹伤她的手,不敢用蛮力。
“我想休息。”他再次逐客。
谭落用眼神恳求他别关门:“你还没找我算账。”
她嗓音微哑,几乎是在央求:“你告诉我,为什么生我的气?”
看她急切地想要沟通,池倾阳选择了让步,打算和她聊一聊。
“你觉得呢?”他反问。
刚才谭落坐在门口,认真反思过这个问题:“是不是因为我帮了蒋雪写了那封情书?”
池倾阳抱起手臂,倚着门框:“为什么帮她写情书?”
“她求了我好几次,她说我写字好看,一定得让我帮忙写,否则你看都不看。”
“没了?”
谭落立定站直,脖颈无力,脑袋耷拉,仿佛在向老师做检讨。
池倾阳半睁着眼,静静等待她的答复,似乎很有耐心。
她嘀咕道:“我之前以为,你可能会喜欢蒋雪。所以,我同意帮她。”
池倾阳闭上眼,狠狠磨着后牙,咬肌颤动。
他拼命压住火气,问:“为什么觉得我喜欢她?”
谭落摇摇头,愧疚不堪:“是我错了,我现在不这么想。”
形势稍稍明朗了些,池倾阳继续诱导她:“好,那你说说,我到底喜欢谁?”
谭落又陷入了沉默。
她望着池倾阳,嘴唇无声地张了又合。她那双桃花水汪汪的,眼眶微红,眼尾晕染开一抹淡粉。
谭落不懂该怎么回答。
优秀爽朗乐观,不喜欢他。这是池倾阳亲口说的。
然而,到底有谁符合这个描述?
她都快想破头了,就是猜不到。
尽管王翠星说,那个人是她。
“我不知道你喜欢谁。但是,班里有人造谣,说……”
她按住胸口,做了个深呼吸,鼓起勇气告诉他:“他们说,你喜欢我。”
谭落的两道眉差点拧成麻花,她似乎很痛苦:“这谣言真离谱……你是傻还是瞎?你眼睛要是正常,怎么可能看上我这种——”
“砰!”
池倾阳重重地关上了门,一道烈风呼啸而过,吹了谭落一脸。
谭落霎时哑然。
她手足无措,呆愣在原地。
门后,池倾阳粗沉的呼吸声隔着门都能听到。
“你个白痴!”他火冒三丈地骂道。
谭落从没听过他用这么凶的口吻说话。
她吓着了,魂不附体,飘回三楼。
刚刚进屋,才关上门,楼梯里急匆匆的脚步声再度迫近。
池倾阳像是死活咽不下这口气,用力敲着她的门板:“开门!”
谭落哆哆嗦嗦,只敢把门开了一条缝。
池倾阳狠狠扒住门缝,强行将门推开一半。
谭落看见他的胸腔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跳,眼底布满红丝。
“你听好了,我今天就跟你把话说清楚。”
池倾阳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颤抖,音调比平时高了一个度。
“谭落,我的眼睛很正常。”
他的心火已然无法扑灭,熊熊燃烧,灼烫了说出口的字。
他指着自己的眼珠:“我不瞎,知道吗?”
“瞎的是你!”
第34章 初雪
池倾阳凶完她, 双手捏作了拳,关节腔按得咔咔作响。
他的眼神充满攻击性,仿佛下一秒理智就会完全崩塌。
谭落想。
完了,他要发火了。
刚才那句话只是一根引线, 真正的大爆炸还在后头。
“你、你别生气……”她紧张得直磕巴, “你还在生病, 千万别生气,头会更痛。”
她呼吸凌乱,本能地认错道歉:“我知道,我又惹你生气了,我总是惹你不开心。对不起, 对不起……”
谭落也搞不懂自己究竟错在哪, 但是遇到这种事, 她习惯于做率先低头的那个人。
女孩哽咽的话语是一把温柔刀, 一刀捅过来,池倾阳的怒意顷刻间土崩瓦解, 只剩下心疼和愧疚。
最终, 他紧绷的身体缓慢放松,张开双手,轻抚上她泛红的面颊。
谭落感觉到脸上一凉, 不由地瑟缩。他的手不似以往那么温热, 冷得像一块冰。
池倾阳用指腹抹过她的眼尾, 从那里揩去那一颗摇摇欲坠的泪滴, 在指尖碾碎。
“抱歉……吓到你了。”
他收回手,垂在身侧:“我怎么想, 是我自己的事, 你不懂也没关系。”
谭落看到池倾阳望着自己, 笑容凄凉地说:“我已经很幸运了,也没指望从你那索取更多。”
说完这句话,池倾阳拧转脚步,走下楼梯。
谭落差一点冲上去,拉住他。
碰巧一楼传来开门声,李奶奶在底下喊:“阳阳!下来吃药了,你睡了一觉好点没有?”
池倾阳调整呼吸:“我好多了,马上来。”
谭落缩回伸出去的手。
池倾阳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她钻进房间,躲入被子。
辗转反侧了许久,她根本睡不着,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播放着他的话。
她不是不懂。
这次,纵使她再木讷,也能听懂了。
在谭落眼中,那位少年是一轮耀眼的太阳。她作为一朵向日葵,朝圣般,每天追随他的方向。
除了她,花田里还有许多向日葵。
谭落不敢奢想,那颗太阳会单独为她发光发亮。
然而在池倾阳眼中,她竟然是一朵玫瑰吗?
从他今晚的暗示里,谭落解读出这条粉红色的讯息。
她捂在被子里张嘴呼吸,像一条快要旱死的鱼。胸口的衣物被她捏皱,五脏六腑针扎般刺痛。
为什么是她?怎么会是她……
那个描述,明明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得知池倾阳可能喜欢自己,她开心吗?
或许有的,但不多。
与之相比,恐惧如同狂风过境,席卷了还未盛开的玫瑰,将花骨朵吹得七零八落。
每次谭落去探监,都要在新城广场换乘公交车。
在那个公交站口,开着一家宠物店。
宠物店窗明几净,最外面是小宠的展柜,里面分别饲养了兔子、龙猫和仓鼠。
等车时,谭落喜欢站在门口看上一会儿,她尤其喜欢小仓鼠。
有一日,她看到一只老鼠从垃圾桶里钻出来,路过宠物店。
老鼠和仓鼠对视了一眼,跑掉了。
那天,谭落探监回来,再次路过宠物店。
她望着橱窗里的仓鼠,想到了一个童话故事。
从前,有一只脏兮兮的灰老鼠,生活在宠物店后门的垃圾箱里。
老鼠搬家后,它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它欺骗了其他小动物,说自己是一只可爱的仓鼠。
它描述自己居住过的小房子,说那里温暖干净,食物充足。每个来到宠物店的人都喜欢它,想带它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