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落搂着笔袋走到门口,帮他带上卧室的门:“晚安哦。”
“晚安,还有——”她听见那人在屋里说,“期中考试,加油。”
她紧紧捏着池倾阳的笔袋。
像是抓住了希望。
谭落的数学虽烂,奇怪的是,她物化生都还凑合。
再加上她很爱惜自己的手,不想被文科试卷恐怖的书写量摧残。因此高二分班时,她选了理科。
如今高考改革,为了迎合3+1+2的模式,很多学校采取“走班制”。
这更像是大学了。上一堂课在A教室学历史课,下堂课又换去B教室,换了一批同学上物理课。
不过,这种制度还没在青坪实验中学推行。
南玡终究不是省会城市,师资力量不算特别出众,而走班制极其考验学校的管理水平和教师能力。
截止谭落他们这一届,青中仍在按照文理分班。从下届开始,学弟学妹则要体验全新的分班方式了。
谭落曾经很期待走班,因为,这意味着“班集体”的概念会被淡化。
同学之情是一朝一夕间积累出来的,如果每节课都要更换同学,哪里还能培养出什么班级荣誉感?
初中时,她想离班集体越远越好,最好能彻底逃离学校。
现在,她好像没有这种想法了。
上学谈不上特别快乐,但也不至于恐惧,偶尔,还能萌生出一丝期待感。
今天早上,她和池倾阳一起出门。
二人并无交流,只是各自看书,做期中考的最后冲刺。
进了校门,他们分别要去不同的考场。池倾阳扔给她一颗巧克力,什么都没多说。
那颗巧克力,谭落舍不得吃,她准备留到考数学前再吃。
青中的期中考总共考两天,安排非常紧凑。
第一天上午:语文、数学。
下午,连珠炮一般考完物化生。
第二天:上午英语、下午文综。
校方故意采取了高强度的考试安排,以求培养学生的抗压能力。
考语文前,谭落在闷头背书。
忽然有几个人把她围住,遮去了早晨的光。
她抬头一看,发现领头那人是自己高一时的同班同学,崔舒梦。
崔舒梦在高一时担任班长,谭落听说她现在也是高二二班的班长。
“谭落落~哈喽。”崔舒梦蹲下来,两手搭在桌子上平视着她。
谭落坐直身子:“班长,怎么了?”
不再是同班同学,她也还是习惯用“班长”这个称呼,因为崔舒梦浑身都散发着班长的气质。
为什么这么说呢?
上了高中,班干部更像摆设,大家都忙着学习,没几个人认真履行班委职责。
而崔舒梦乐?蒊于发号施令,也乐于帮助同学。她就像居委会里热心的大姐,善良正义。
只是,她有些喜欢拿鸡毛当令箭,太把那点小权力当回事。
崔舒梦很擅长和搞人际关系,即便如此,也避免不了有人怨声载道,说她是班主任的走狗。
不过在谭落看来,她确实是个尽职尽责的好班长。
崔舒梦说:“我就在你隔壁考场,今天带同学过来给你认识认识。”
她向谭落介绍起边上另外两个女生,那俩人也是二班的班委。
谭落有些恍惚,她感觉到了,这是某种“特殊关照”。
她猜测,徐霖提前跟她们打过招呼。
其中一个短发的女生说:“谭落,我们很期待你来二班。”
如果话只说到这,还是挺暖心的。然而,这位女生接下来的话让谭落很不安。
那女生道:“赶紧让仙女回天宫去吧,待在凡间看把她委屈的。”
谭落马上意识到,“仙女”等于叶诗妤,“天宫”等于一班。
另一位女生印证了她的猜想:“是啊……真受不了叶诗妤,她最近尤其神经质,上课上到一半竟然哭着跑出去了。就算嫌弃普通班老师教得慢,她也不能这样吧?”
这女生个子很高,谭落目测此人的身高在一米七以上。高个女生是个自来熟,才见第一面,已经把手放在她头顶摸来摸去了:“谭落,徐老师经常和我们提起你,你抄写的范文也贴在我们教室,你写字真好看啊。”
谭落给面子地笑了笑:“谢谢。”
她的反应很冷淡,那两个女生彼此对视,不知该说什么。
崔舒梦马上站出来:“哎呀,她就是话很少的,我都习惯啦。”
崔舒梦努力找着话茬,似乎打算一直聊到开考前,但是谭落还有几页参考书没看完,她不想被打扰。
“那个,班长。”她抱歉地说,“对不起啊,等期中考结束我们再聊吧。我成绩差,还想临时抱抱佛脚,希望你理解。”
崔舒梦连忙道歉:“好的好的!不好意思啊,耽误你时间了。考试加油哦!”
谭落目送她们离开,重重地松了口气。
她突然感到不可思议。
换做以前,她绝对不敢跟同学说这些。
初中时代,霸凌给她留下了严重创伤。在学校里,她沉默得像个哑巴,每天都如履薄冰,看人脸色行事。
这段时间,那些伤口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得到治愈。就算没有彻底愈合,起码也结了层痂,不再鲜血淋淋。
那些女生都是好孩子。可她们专程跑来打招呼的举动,却让谭落惶恐。
主要是她们提到了叶诗妤的反常。
叶诗妤肯定不是受不了普通班才变成那样,而是因为有不好的谣言在学校里流传。
又一次,谭落体味到了那种同病相怜的痛。
她拿着水杯,走去饮水机那接满,咕咚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滋润着喉咙,稍稍缓解了焦躁。
现在哪有空管别人……好好考试吧。
她暗暗提醒自己。
谭落回到座位上,从书包里拿出池倾阳的笔袋摆在桌面,她调整了几次摆放的位置,终于满意了。
笔袋像是一尊小小的神龛,在正中间护佑着她。
她心里有个想法愈加坚定——
即使叶诗妤会伤心,她也不愿离开一班,不愿离开那个人。
二号阶梯教室,高二一班的大部分学生都在这个考场。
池倾阳坐在临窗那排的第一个。
那是王座般的位置,是年级第一的象征。
开考前,美食大使田啸君正在给同班同学分发大白兔奶糖。他嘱咐大家稍微吃点甜的,调节心情。
没良心的人说,他肯定在里头下了药,想害几个同学拉,好把自己的名次往前提。
大家的玩笑都没有恶意,他自己也不当回事,乐呵呵地说:“这都被你发现了。”
本来好好地发着糖,路过池倾阳的位置时,田啸君那嘴巴骤然张大,大到能塞下一个蛋。
田小胖手动合上自己的嘴,瞪着学神桌上那个粉嫩嫩的笔袋,以为出现了幻觉。
谭落习惯把笔袋放在抽屉里,别人看不见。何况,谁会特意去记同学的笔袋长什么样?他完全没有认出来。
田啸君牙疼似的:“我去……池总,同学这么多年了,没看出来你有一颗少女心。”
闻言,池倾阳闻言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滚蛋。”
他单手撑脸,另一只手转着一根印有小兔子图案的中性笔。
“靠,怎么连笔都是美乐蒂……属实过分了啊。”
全校闻名的痞系帅哥,笔袋是粉的,笔也是粉的。田啸君被这股违和感雷得浑身不适,心说这位爷是不是中了邪?
池倾阳歪头看向他:“美乐蒂?什么东西?”
田啸君指着他的笔:“上面印的那兔子,它叫美乐蒂。”
池倾阳听着很新鲜:“这兔子居然还有名?”
“有啊,我妹妹很喜欢这玩意,”田啸君掰着能量棒一般粗胖的指头说,“什么美乐蒂、库洛米、玉桂狗,我家里一窝一窝的,都快成动物园了。”
“我是万万没想到,你和我妹妹一个审美,她才小学二年级啊。”田小胖扔下这句话,摇摇头,走了。
今天他的三观受到了巨大冲击。
池倾阳照着笔杆的图案,随手在书页上画了一只兔子。
他写字难看,画画还凑合。
画完后,他抿出浅浅的笑意,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铺陈在眼底。
池倾阳戳着那只兔子:“你怎么长得和某个笨蛋一模一样?”
江澈进了教室,放下书包和他打招呼:“早啊老池。”
“早。”
江澈是年级第十,座位刚好和池倾阳并排,位于第二组第一个。
他的视线立马被那个笔袋抓住,一刹那,他有些恍惚,喃喃地问:“这不是……谭落的笔袋?”
“嗯,是她的。”池倾阳一下一下捏着笔袋拉链处的米白毛球,他偶尔也这样捏谭落的脸。
江澈嘴唇泛白,他的唇张了又合,最终还是没有吭声。
王翠星蹦跶过来:“江大少爷!你带咖啡了吗?我昨晚没睡好……困死了。”
江澈从书包里掏出一条速溶咖啡扔给她,一个字都没说。
王翠星举起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江澈……?你很没精神啊,昨晚没休息好?”
闻言,池倾阳也有些担忧地看过来:“哥们,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