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燎原 (冬北北)

　　正要劝他们回去，自己瘸着腿去医务室处理的时候，些微清冽的气息传来，随后便被握着胳膊，天旋地转。
　　再回过神来，她已经在周斯庭背上了。
　　少年背着她轻轻松松，走了两步还颠了下，感觉到体重很轻，他不自觉蹙眉。
　　温梨心慌不能自已。她从来没有靠周斯庭那么近过，中间只有薄薄的衣料，少年运动过后的热度都能清晰地传来，仿佛肌肤相贴。
　　她挣扎着要下来，“我没事……”
　　周斯庭低头瞥到少女渗出血而微湿的膝盖处校服裤，没好气地说：“没事个鬼。”
　　刚在不远处结束铅球比赛的胡阳跑过来看到这个画面，想歪了一瞬，但走近看到温梨手上的伤，连连点头附和周斯庭：“你就让他背着吧，你不听他话他会生气的。”
　　周斯庭冷冷睨了乱说话的胡阳一眼，胡杨缩缩脖子。
　　温梨不想他不高兴，于是真的老实了。她单手撑着周斯庭宽阔的肩膀，将上本身支起一点，尽量不碰到他。她双腿也有些紧绷，都不知道怎么放。
　　脑子也因为亲密的肢体接触而乱成一团浆糊，她轻声说：“恭喜你跳远得了第一名。”
　　男生发出个意味不明的“嗯哼”，算是回应。
　　“梨妹梨妹，我铅球也得了奖，第二名。”胡阳双手捧脸在温梨面前邀功。
　　温梨被他逗笑，刚想夸他厉害，周斯庭冷冷淡淡的声音就响起，他斜眸睨胡阳：“也不知道某人下场一千米还能不能赶上。”
　　“操啊，我忘了我还有个一千米！我先去比赛了，过会儿来看你！”胡阳尖叫着跑远，十分滑稽。
　　温梨在周斯庭背上轻声笑。笑容是最有感染力的东西，因为笑起来全身都会被牵动。
　　少女的笑意顺着微微颤动的纤细骨骼，传导到周斯庭心里。他无声地勾了下唇，加快速度走向校医院。
　　——
　　校医减下温梨膝盖附近的裤子布料，“伤口上的血都把裤子粘住了，小同学你忍着点痛啊，我把这块布撕掉。”
　　“好。”温梨乖乖点头，她会忍住的。
　　然而下一秒钟，校医迅速将布撕下来的时候，温梨疼得天灵盖一麻，眼眶里瞬间夺出生理泪水，“……嘶。”
　　周斯庭看到这一幕，心脏倏地被揪住。莫名的心疼席卷，他看到伤口又流出来的血，眼皮一跳，触目惊心。
　　也不知道她怎么忍着不喊疼的。
　　“好了好了，包扎好就没事了哈，我给你涂点麻药。”校医安慰道。
　　她三下五除二处理好伤口，又忙不迭去给下一个送进来的运动会伤员处理脚踝。
　　少女梨花带雨，白晃晃的一截腿暴露在空气中，惹得对面床的运动员看直了眼。
　　周斯庭不动声色地走到两人中间，“哗”地拉上阻隔视线的床帘。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到少女因为伤口的疼痛而调整呼吸时，他手摸向口袋。
　　一颗椰奶糖卧在他掌心。
　　温梨抬头，怔愣住。
　　周斯庭看她呆住，他又将糖果撕开包装后抵到她唇边，示意她吃了。
　　温梨心脏快速跳动，她下意识咬走糖果，懵懵仰头跟他说：“我没有犯低血糖。”
　　周斯庭顺手将糖纸揣进口袋，他看进少女微红的眼底，温声说：“哄你的。”


第19章
　　“不为鲜花的围绕,不为刹那的荣耀。只有执着的信念，化作激越的跳跃。（引）感谢温梨,为四班跳出女子跳远第一名的成绩！我们为你骄傲！”
　　项目安排得当的运动会持续沸腾,被教务处主任抓来做志愿活动的邹商唐坐在展台上，和一位女搭档一起，接受各班送过来的加油稿，广播致辞。
　　播到温梨的获奖信息,邹商唐桃花眼弯起,温和的嗓音也从广播里泄出些笑意,旁边的女播音员抬眸看了他一眼。
　　“你拼搏的勇气让我们振奋，你坚强的话语让我们动容！希望你受的伤并无大碍,早日康复。”
　　邹商唐念到这里，蹙起了眉头。他抬眼往整个运动会场望过去，学生来来往往，他找不到熟悉的身影。
　　几分钟之后,替代的人过来,邹商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谢,立刻拿出手机询问温梨现在在哪里,没收到回复他就往校医院的方向走。
　　她大概会在校医院，要是受了十分严重的伤被送进医院的话,这个运动会都要被喊停。
　　他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然而到了校医院医务室门口,他却停顿了脚步。
　　“医生说你膝盖和手上的伤有些严重,每天都要换药。”周斯庭坐在椅子上,看着床上脸色略微苍白的少女,修长手指划着手机上医院普外科预约小程序,抬眸看她：“约五院下午四点半到五点？”
　　温梨口腔里含着一小颗糖,她唇角微微扬起，颊边的小梨涡隐隐若现。
　　周斯庭勾唇。
　　一颗糖就能这么开心，还真是好哄得要命。
　　“不用去医院，我自己可以。”温梨展开手掌，研究上面的包扎技术，弯起眼睛小小声跟周斯庭说，炫耀似的口吻：“我包扎技术很好的，用什么药，怎么换药我都会。”
　　“哦，这么厉害？”周斯庭饶有兴趣地接话，跟逗小猫似的。
　　“是啊，小时候妈妈在护士站值班的时候会带着我。”温梨想起那段时光，她略掉那些难过的事情，笑着说：“我无聊了就偷偷去看医生给病人处理伤口，我那时候个子矮，他们不容易发现我，我就偷师了很多。”
　　周斯庭听着她的话，想象出才到大人膝盖处的小小姑娘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光明正大又一本正经地偷师。
　　他想他要是那医生，也会不忍心赶她走的。
　　“那你以后，”周斯庭不知不觉想到了少女的未来，他漫不经心地问：“想学医吗？”
　　学医的话，T大医学院在全国医学院的排名也是顶尖。再往下数数，京市还有好几家高校医学院的规格和资源都很不错。
　　谁料少女却摇摇头，动作幅度很轻，但眼神很坚定：“我不学医的。”
　　年少时在医院学到的那点连皮毛都称不上的技术只是小孩子的苦中作乐，那时候孙娟太忙，她没事做才到处晃悠，并不是她的兴趣。
　　从少女莫名变轻的话语中，周斯庭隐约察觉到了她有些沮丧和不自信。
　　他长腿支着，上半身微微前倾，一个很自然的倾听者的姿势看着她。他手指指骨在床沿轻敲两下，眉梢微挑：“那你想学什么？跟我说，我不告诉别人。”
　　温梨瞥了眼他的表情，不知怎么的真的有感受到安心。
　　她慢吞吞说：“我想学法律，以后当律师。”
　　这是她从有这个理想以来，第一次说给别人听。
　　她从不敢告诉家里人她想学的是法律。孙娟从小就说她木讷，不爱说话，表达能力不行，事实上，她确实是有这些问题。
　　而法律人在大众的普遍观念里，不说巧舌如簧，至少也是能言善辩的。
　　“学法也很好。”周斯庭看着她，用目光询问，她在怕什么。
　　温梨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任何觉得她不适合法律的微表情，她愣了一下，舔了舔唇轻声说：“你不觉得我不适合吗？”
　　周斯庭挑眉，“为什么不适合？”
　　温梨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弱弱数出她的缺点：“我慢热、内向、说话也慢……”
　　周斯庭等她全部数完，略一抬下巴，示意她过来点。温梨疑惑着凑过来。
　　“这些是你的特点，不是缺陷。”周斯庭眼神有些狠，颇有种你给我听清楚的意思在里面，随后他轻叹口气，抬手在少女头发上揉了一下，温声说：“慢热和内向有它们独特的力量，虽然没有无法剑拔弩张，但可以舒缓人心。每个领域都是旷野，包容接纳各种性格。”
　　温梨纤细的长睫轻轻颤动。
　　她好像听到周斯庭在说，她可以。
　　她弯了弯唇，心衿飘荡，“是哦。”
　　医务室的小小空间，仿佛被这两个人的氛围隔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面只有他们，窃窃私语，外面的人怎么也融不进去。
　　邹商唐第一次看到温梨脸上浮现出这种笑容，比他偷偷拍下的照片更加夺目。
　　“哎邹学长你怎么来了？你也受伤了吗？”刚组织完七班女生长跑项目的林静儿匆匆赶来，看到门口的邹商唐，打量的目光在他身上找寻伤口。
　　“哦没有没有。”邹商唐回过神来，他温和地笑着说：“我代表学校教务处过来探望一下受伤的同学。”
　　“唉梨梨受伤了，不知道受伤的人多不多。”
　　“梨梨！伤到哪儿了给我看看。”林静儿叽叽喳喳跑进来，直冲温梨的床位。她挤到床边，周斯庭主动站起来，将位置让给她。
　　偏头，看到了邹商唐，他略一点头。
　　“长跑比赛结束了吗？”温梨笑看着给她手掌心呼呼吹气的林静儿，心软得很。
　　林静儿：“结束了，我代表七班跑了第一名！”
　　温梨摸摸她的头：“静儿真棒！”
　　“温梨，有什么需要的你跟我说。”邹商唐站在床位，垂眸看到少女被剪破的校服裤膝盖上盖着一件宽大的男子校服外套，用来防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