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喻茵听不下去了,冷冷地睨了眼柏舟,离开会客厅,还端着贵妇人的架子。
从头到尾,她一言未发。
打柏舟那天出现在医院起,程喻茵就没给过他好脸色。
要不是早年就做过亲子鉴定,他一个身份不明不白的私生子,何以能姓“柏”?如今又何以能踏入柏家?
何况,他如此野心勃勃,毫不掩饰他的企图。
柏衡不怕,甚至是欣赏的,怕的是程喻茵。
真有柏舟继承柏氏的那一天,她和柏玊,柏家堂堂正正的夫人和嫡子,又成了什么?是祁州的笑话!
柏衡年纪大了,头脑还没糊涂,要不然也不会死死抓着权不肯放,她一点机会都没有。
都是他的儿子,他又有制衡程家的心,只看他们兄弟俩谁成王,谁败寇。
柏玊从来不是做生意的料,又有腿疾,怎么斗得过小他十数岁的柏舟?
程喻茵又气又急,却无计可施。
柏衡和柏舟留在会客厅聊着。
柏玊坐着自动轮椅过来,身后还跟着管家。
他今年四十岁左右,天生有腿疾,能直立,走路不方便,不外出时,便坐轮椅。
“玊”这个字,似乎是他的爷爷所取。
意思是,瑕疵要伴随他一生。
可见老爷子多失望。柏舟还没出生,他已去世,这个猜测便无法求证。
如何无忧所说的,柏玊确实儒雅,他一身休闲服,熨帖舒适,而不敷衍。
他坐在轮椅上,要矮一截,对柏舟伸出手,“柏玊。”
“你好,大哥。”最后两个字,柏舟咬得不重,却格外慢。
柏玊笑笑:“这么久了,这还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之前约你没约到,听你的朋友说,是你家里有事?”
他一个人在祁州,有什么“家”?
柏舟说:“我表姐家。”
柏玊想想,貌似随意地问:“路漫?她还有个女儿,叫孟水意,是吧?”
柏家要调查他的远亲近邻,是易如反掌的事,柏舟不以为奇,只是柏玊提到孟水意,他不免心一提。
对程喻茵和柏玊,他知之甚少,他的一举一动,却相当于暴露在他们眼皮底下。
他们会用什么手段对付他,尚不明朗,他要规避一切风险,不动声色将话题带过去:“普通的亲戚罢了,我一个人住,对我照顾了点。”
柏衡的咳嗽声,打断他们,“过来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听小弟来了,打声招呼。”他关切地望着柏衡,“爸,出院了也别太费心了,身体重要。”
“知道,不打紧,没聊什么。”
柏衡挥挥手,对柏舟道:“快到饭点了,留下来吃晚饭吧?”
柏舟不留痕迹地看一眼柏玊,缓声道:“不叨扰大哥和程阿姨的话,没问题。”
在座的另外两人,没有听不出他的潜台词的。
他倒知道他是外人,且不为他们接受,但他不惮于此,甚至有意膈应他们。
听懂了,也都没有反应。柏衡率先站起来,柏舟落后他三两步,柏玊则在最后。
柏家的餐厅也是欧式古典风格,长桌,铜制仿旧吊灯,墙上挂着的圣母像,是某意大利画家的真迹。
柏衡早年在西欧留学过数年,柏家子孙一辈,大多十几岁就去了欧美,按理,柏玊也该送出国的,还是被腿耽误了。科技再发达,金财再丰厚,也无法给他换双健康的腿。
这么一论,柏玊和柏舟或许是这两辈里学历最低的。
柏舟也第一次见到柏玊的妻子和他的女儿。
和父母不同,柏玊是自己决定的婚姻,宋时晴也是大家闺秀,但家境差柏家差得多。
柏玊执意要娶,程喻茵拗不过儿子,勉强同意。
小女孩才十来岁,看到家里多了个陌生男人,她好奇又胆怯,宋时晴根据公公的神色,推推她,说:“提香,叫小叔。”
女孩仰起脸,打量他一下,脆生生地喊:“小叔好。”
柏舟脑中浮现出另一张年轻的女孩的脸,她喊的是“小舅”,一字之差。
这不是个好征兆。
却也舍不得将她驱逐出去。
“你好。”他不咸不淡地笑了下,“你叫提香是吗?名字很好听。”
柏提香受过良好的家教,礼貌地说:“谢谢小叔。”
几人落座。
席上,柏舟话少,不冷不热,他们无论夹什么枪,带什么棒,他都接得平稳。
柏提香老老实实吃完饭,便回琴房练琴。
柏衡说:“柏舟,你跟我过来。”
他们去了一家偏厅。
偏厅做了挑高,窗户是装饰,采光不好,进去之后,就知道为什么。
那里挂着柏衡收藏的油画,近现代,国内外都有,一部分因保存不得当,或年代久远,表面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博古架上也摆着其他古董,鼻烟壶、玉玺、红珊瑚摆件、瓷瓶……琳琅满目,堆金叠玉。
竟将这里设计成小型博物馆。
柏衡拄着手杖,悠悠地说:“知道你从业这一行,我是惊讶的。你妈妈大概没告诉你,我学过很多年,后来也放弃了。不过我水平没你高,也只是当爱好。”
对有钱人来说,油画可以是爱好,绝非赖以生存的谋生之技。
柏衡惊讶的是,柏舟放着金融专业不选,而选这一行。
“现在,你想好,要换条路了吗?”
柏舟看向那一幅幅画的目光,像透过厚重的画布,在望着其他什么。
“得失荣枯,人生营谋。得与失,都是我的路。”
第二十四章
◎美目流转◎
这段日子, 柏衡和柏舟父子俩的相处,比过去二十八年加起来还多。
柏舟早慧早熟,他很早就知道父母的关系是不正当的, 他几乎没主动联系过柏衡,柏衡也很少见他。
他记忆里的第一次见面, 是十岁。
那天放学,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校门口, 柏衡半蹲在柏舟身前,柏舟并不怕, 迎着他锐利的眼神, 不卑不亢。
柏衡说:“我是柏衡,认识我吗?”
柏舟说:“我不认识,但是我知道你。”
他只是被柏衡送到家,手里被塞了张卡,听到柏衡说:“密码是你生日,好好上学。”
柏舟受了, 转而交给路婉。
里面有多少钱, 他不记得了,不会低于七位数。卡里的钱一直用, 一直用,还是剩很多。
总之, 在经济上,他们吃穿用度、教育,没得到半分亏待。
但生活里,独自抚养一个孩子长大, 路婉受了多少艰难阻碍, 多少白眼非议, 只有柏舟知道。
有钱人的情人,没名没分的,生下一子,这不是那个时代所能接受的境况。
流言蜚语伴随了他们多年,搬回西潼,除了一些亲戚,没人知道,才有所好转。
十八岁那年,柏舟打通柏衡的电话,告诉他:“这些年你打得钱够多了,以后不用管我了。”
他还说:“我会凭我自己的能力,让我妈过上好日子的,我不会比你们柏家其他人差。”
当时,柏衡怎么回答的来着?
柏衡轻蔑一笑,带着上位者的睥睨:“这个社会很残酷,没有背景,你往上爬,难如登天。而且上面永远有层阻碍,你再怎么努力,极限就是那儿了。关山难越,我告诉你,难越的是阶级。”
柏舟浑身少年人的傲气与反骨,“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行?”
“二十八岁再回头想想你现在的话,你就会知道多天真了。”
大学四年,除了学油画,柏舟还在捣鼓股票、投资,原始资金就是柏衡多年来打的钱,有输有赢,总的是赚的。
画画最开始的几年,纯倒贴钱。后来慢慢有了名声,才开始有收入。
柏舟所搭筑的一切基石,在路婉确诊那年,差点全盘倒塌。
他咬牙坚持了下去,何无忧帮着他,帮他把画价一点点抬高,所幸,股市行情也不错。
给路婉治疗,带她出去旅游,复发,又是治疗。
那几年,柏舟过得艰难,却没向柏衡开过半句口。
路婉弥留之际,用她那瘦得病骨支离的手握着柏舟的,说:“妈妈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妈妈只希望你过得顺遂,远离那些是非。”
现在,柏舟正是二十八岁,十八岁的自己幼稚吗?
不,正是那时他的“莽撞”,撞开了一道道命运之门。
这十年,他没后悔过。
痛苦的只有一件事,无论他赚多少钱,他回报路婉生养之恩的,却极其有限,他终究没实现那句话。
或许是知道柏舟这十年怎么过的,知道他骨头多硬,柏衡才愿意给他机会。
真奇怪,路婉性格软弱,程喻茵要强,可比起自小养在柏家的柏玊,柏舟更像柏衡。
若说柏玊是长居洞穴,避而不出的蜜獾,柏舟则是雄踞在山头的狼,有足够强的搏杀能力,和韧性。
但此时的柏舟还没成长完全。
柏衡拭目以待,不久后,商场上的柏舟,和沉浸于美术的柏舟,有何不同。
*
高考|答案出了,孟水意估了下分,和老师预计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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