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弥有点吃惊,随后说:“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没有那么严重。”
他不以为然笑一下:“伤筋动骨一百天,哪儿能说好就好?”
“……我知道了,谢谢你。”
她低头,捏着小药膏,转了一圈看说明,在这自然而然安静下来的古怪氛围里。
都没说话。
苏弥在谢潇言面前,不可避免会有着做贼心虚的慌乱。
即便过去这么多年,果然还是。
因为六年前分别的状况不是很友好,苏弥理亏。
不过看起来他倒是还挺大度的,时间过去这么久,再深的隔阂也被差不多抚平。更何况,她对他来说应该不算重要的人,不必记那么久的仇。
安静没话的时候,就很担心下一秒要翻旧账了……
然而并没有不悦发生,谢潇言伸手从座位后面的储物台捞过一簇鲜花。
是她最喜欢的人鱼姬。
苏弥迟疑地问:“是……给我买的吗?”
“大老远赶回来,也没人接风洗尘,自己整点仪式。”谢潇言浅浅笑着,把花歪过去,散漫又大度地说,“借花献佛了。”
“好漂亮,特别喜欢。”
她目色炯亮,神情总算有变愉悦的趋势。
他定定地注视她的笑容,嘴角也溢出自如的笑意:“晚安,大小姐。”
苏弥脸上的笑意顷刻又敛住,喃喃:“我现在已经不是大小姐了,不要再这样叫我。”
谢潇言看着她推门下车的单薄背影,也沉默地看着她整理好裙子,许久终于收回视线,懒洋洋说了声:“走了,改天叙旧。”
苏弥挥手道别:“路上注意安全。”
车子调过头。
很快,闷骚的重音消失在耳畔。
苏弥回到家里。
阿姨过来接她,递送衣服和毛巾,问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苏弥心不在焉地应了两句,拨着色泽鲜艳的花瓣欣赏,忽然看见窝在花团里面一朵小小的纸折花。
取出来,她将其捏在手心旋了旋。
又抬起来对着灯光打量,好奇,这是个什么?
突发奇想,想知道这种花是怎么折出来的,于是慢条斯理地将纸一层一层剥开。
剥到一半,发觉这居然是一张美钞。
再往深处探寻,看到上面隐隐约约有字迹。
最终,她看到被展开铺平的钞票上写着一排大写字母,笔触张扬。
CONGRATULATIONS
苏弥愣了愣,而后忍俊不禁。
看来他今晚有去看她的表演。
能想象得到他想要祝贺却翻来覆去没找到卡片,于是随手摸出一张能写字的东西,又苦恼于不知道怎么送出去,最终让它变成一朵小花出现在她的眼皮底下。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想要congratulate她,还要把心事叠得五花八门。
如果她好奇心不足,没有打开这张纸币,他的祝福岂不是要埋没到地老天荒?
苏弥想起黎映寒讲谢潇言,说他长了一张最浪荡的脸,却有着一颗最纯情的心,彼时谢潇言在旁边听了,没好气地踹一脚过去,让他好好解释解释什么叫浪荡的脸。
真正领会这一句话是后来了,眼下她只是觉得,他的身上委实有一种深不可测的别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有碰面,给她造成他们之间有某种晦暗情愫在鼓动的错觉。
无论如何总算,关于谢潇言的细枝末节,在见到他的时刻,点点滴滴,也被串联成了有温度的篇章。
纸币被她塞进口袋,没再多想,苏弥捧着花往房间里走。
第4章
◎温柔的刀◎
苏弥把衣服换掉,用干毛巾擦一擦湿漉漉的肩,看着镜子里的落魄面貌,心中不由对大冬天走红毯的女星感到钦佩。
她擦完身子,稍微烘了烘便去泡了个澡,出来时外面风雪停了,身上还有玫瑰浴残存的清香。
苏弥去阳台给小乌龟喂饲料。
悠闲的巴西龟在缸里栖息着,脑袋缩进去,八风不动。苏弥用指头敲一敲它的壳:“卡卡,出来吃饭咯。”
食物利诱是见效的。很快,小乌龟就探出脑袋,动动爪,慢吞吞爬到了进食区,一头埋进饲料堆里。
苏弥沉默看着,笑得温和,居然羡慕起没有烦恼的小动物。
笃笃。外面有人敲门。
“小早,我给你煮了圆子。去去寒。”
是荀姨。
苏弥捧着递过来的碗,里面装的是粘稠香甜的桂花酒酿。尝了一口,甜滋滋的:“小时候的味道。”
荀姨会心一笑,问她:“刚才送你回来的人是潇言?”
“……”苏弥愣了一下,点头,“对,您还记得他呢?”
荀姨说:“哎呀果然是,我就说看着像嘛——怎么会不记得?我可是看着你们几个长大的。”
她说着,指了指阳台的方向,“你那个小乌龟不就是他给你买的?我每次给它喂吃的就会想到他。”
苏弥抿着勺子里的甜汤,淡淡地应一声:“好像是的,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应该是小学时候的事了吧。
“你们那时候小,不记事正常。”荀姨又提议说,“什么时候请他来家里玩一玩啊?好久没见,都长成大小伙子了。”
苏弥莞尔一笑:“好啊。”
心中却暗暗地想,大概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她浅浅尝了几口热圆子,跟荀姨说晚安。坐在床上,苏弥心中有些许空落。
她的床头摆着几册书,高中的时候,杰出校友、知名企业家频频来做演讲,兜售这一类成功人士的书籍。教做人,教入世,教人际法则。
同学说这都是骗钱的,苏弥将信将疑,但又无所谓地说:“人家讲得也很累嘛。”她好心地替人分担销量,买一堆放在家里。
那时候她的概念里是没有纯粹的坏人的,她接触到的人与事都是积极热情的,她笃信每个人人性里的良善都会大过于冷漠自私。
直到某一天温房坍塌,她茫然地看一看周遭,才发觉她的步调比常人慢了太多。
她看到了姗姗来迟的险恶、背叛与精打细算的图谋。
苏弥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书,没一会儿,手机亮了。
简笙:卧槽,我才看到韩舟的绯闻?他怎么回事?
苏弥:你要是早几个小时和我说,我会和你吐槽个没完。现在我已经心如止水了。
简笙:分手了?[惊恐]
苏弥:√
简笙:太棒了!终于等到这一天[放烟花]
苏弥:“……”
不可思议的态度。这样想来,身边人似乎都不太待见韩舟。虽然不明白什么理由,但旁观者清,这话属实有几分道理。
苏弥又问:对了阿笙,你知不知道谢回来?
简笙:what?谢潇言?
苏弥:嗯,我今天和他碰面了。
简笙:真假?他怎么一声不响就回来了?专门去找你的?
苏弥:应该不是,在路上见到的。
简笙:你跟他打招呼了?
苏弥:讲了几句。
简笙:破冰咯?
苏弥:说不清,我感觉他没有我想象得那么讨厌我,你说他会不会把那件事忘了?
简笙:怎么可能[微笑]哪个男人会忘了自己的初夜?
苏弥:……你不要无中生有。
简笙:改天我找狗子打听打听。
狗子指的是黎映寒,他们的共同发小。
苏弥:不必了,没有那么重要,何况黎嘴巴漏风,千万对他保密。
简笙:行,那我不说。
苏弥放下手机,陷入辗转难眠的一个夜。
或许因为刚聊完这个话题,她不可控地想到毕业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六年前的盛夏。热浪灼人,空气里弥漫着离别的感伤。
班级聚会定在临市的?????一间pub,可以看海。苏弥平常不喝酒,但那一天的气氛很好,韩舟的主场,他唱她最喜欢的歌,又给苏弥敬酒。她索性就这么鬼迷心窍灌了几杯,没料到匆匆断片。
醒来就是清早,能够接轨的最后记忆是昨天灯红酒绿的晚会,苏弥一睁开眼看着酒店的天花板,些许陌生。
她动了动四肢,手触到旁边。
被窝里有一只凉津津的胳膊。
苏弥没来得及去试探这条手臂的肌肉和骨骼,蹭一下坐起来。
她慌张地看着跟她躺在同个被窝里的少年。
谢潇言还在梦中。
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在没有拉整齐的窗帘缝隙里透进来一束恰好的光,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侧影。
苏弥想把他推醒,但见他睡得很安静,她按捺住念头,速度检查一番自己的衣服。
穿戴是整齐的。
不过她穿的是连衣裙,也不一定就是没有……
再看一看周遭,他的书包,他的衣物,手机,均工整摆放。
这是他的房间……
大概率是她走错了。
苏弥不是到这种地步还能冷静接受的人,她匆匆洗了把脸,飞快往外跑。
在咖啡店里坐下,她给谢潇言发消息:谢,你有没有醒?
谢潇言:,
回得敷衍,很有可能刚睁开眼。
苏弥:你记不记得昨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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