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商务感和这趟旅途不匹配。等到了附近,他再了换车,让司机开回去。他们俩单独相处。
比他大二十岁的司机说“到时候天色可能比较晚了”,言下之意是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他开车不方便。
但周聿澍没听懂。他伸出手,模仿哥哥、妈妈和公司其他人的样子,郑重其事,态度温和地拍拍他的肩:“那就只好辛苦你,加一下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临走没忘多关怀一句:“生活上有什么困难要说哦。我会告诉妈妈的。”
莫乌莉自己也没想到,这次工作确实有点费时间。
到了滑雪场,她只能一头扎进酒店,继续折腾工作。就这么浪费了两天的钱,一次雪都没滑。最后一天,他们去酒吧喝了一杯。
喝酒的时候,周聿澍问:“我们到底为什么一定要离婚?”
莫乌莉在叠餐桌上的纸巾,想折出个好看的图形来。但他一脸认真,而且不断地要求她也认真,到最后,她只能回答他:“没有要孩子,你妈妈也不喜欢我,我又不爱你,为什么不离婚?”
周聿澍哽了一下,来回望着她的眼睛。她一口饮尽,从很早开始,莫乌莉就很难喝醉了。她以一种残酷的坦荡看向他,任由他打量。
周聿澍没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一毫被胁迫、被逼无奈的情绪。
“结婚的时候不是约好了嘛,”莫乌莉覆上他的手背,“我们要支持对方的幸福。”
他说:“我以为你至少还是喜欢我。”
莫乌莉又点了新的酒,很随意地说:“别想太多了。去找个愿意生孩子的,你不是很喜欢宝宝吗?”
周聿澍说:“是你的话,没有也没关系的。”
她喝完龙舌兰,轻轻咬了柠檬,回味着,发笑说:“胡说什么呢。”
这天晚上,周聿澍也喝了几杯酒。莫乌莉隔天早晨临时要开会,只能趁夜里回去。司机给他们开车,坐在车上,周聿澍沉默不语好久,接近城区,终于还是没忍住。莫乌莉很专心在处理文件,没有留意到。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连司机都透过后视镜观察,她总算回过头。
周聿澍竟然哭了。
他低着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掉落下来。
就连莫乌莉都被震住了,她问他:“……怎么了?”
周聿澍握紧拳,挥动手臂,砸在车门上,抽泣得更厉害了,不断地喃喃道:“哥哥比我好,我知道。我会祝福你跟哥哥的。”
莫乌莉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她看了眼手机,易思违回消息了。她给他发“在值班吗”,他发了一张照片来,是同事面带黑眼圈比剪刀手的照片。夜晚深沉,车窗外的光从脸上流淌而过。她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莫乌莉对司机说:“送我到医院吧。”
周聿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要分散精力关心她:“你去医院干什么?你生病了?”
“不是。”莫乌莉盯着手机,漫不经心地说,“‘其他人’。”
之前她的说辞是,她现在和“其他人”在一起。
他缓了一下,才意识到是什么意思。周聿澍问:“我哥在医院?”
她是真的在困惑:“为什么是他?”
“那不然是谁?”他坚决地盯着她。
车已经停下了,司机打开驾驶座车门,一只脚踏出去,准备到后座为莫乌莉开门。可是,周聿澍突然一声喝止:“别动!”
莫乌莉自己开车门,他猛地扑过来,硬是握住把手关上了。他几乎要吻住她,她能看清他脆弱的眼球表面。蓦地,她绽开了笑颜。莫乌莉啜着笑意,下一秒,她又骤然冷下脸,凄凄凉凉地用眼光剜他:“你生气了?”
周聿澍断然否定:“没有!”
DABDA。
临终病人接受死亡的五个心理阶段,否认、愤怒、讨价还价、抑郁和接受。她打量他。
他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崩溃。
周聿澍别过头,像鸟把脸埋在羽毛里小憩似的,过了一阵,他又回过头来:“那个人是医疗系统的?工作中认识的?他知道你父母是诈骗犯吗?”
听到关于父母的事,莫乌莉头一次产生情绪起伏。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刹那之间,莫乌莉脸上的血色消散,面色苍白并非出于恐惧,而是过度集中注意的证明。她瞪着他。有那么几秒钟,毫不夸张地说,周聿澍感觉眼前的女人会把自己的耳朵撕下来。
但是,现在的他很悲伤,很痛苦,失去了理智,什么都不怕。周聿澍支支吾吾地说:“他们现在……在找你吧?我也收到消息了。我给了他们钱……”
这倒是莫乌莉没听说过的消息。她皱起了眉。
感情决堤,他一了百了地压住她。
司机不知所措,只能先离开车内,关上车门。周聿澍碾压着她,绝不让她起身。那是一具锻炼过后的身体。莫乌莉面不改色,手悄无声息地去够包。时至今日,她的防身器具可不再停留在甩棍的级别。
周聿澍动情地吻着她的脖颈,就在这时,背后的车窗传来敲打声。
他回过头。
车门被打开了,易思违还在值班,没换衣服,神情平静,但就因为这样,才显得心情并不好。与周聿澍对上视线的片刻间,他皮笑肉不笑了一下:“患者晚上好。”
“你……”话语卡在喉头,周聿澍似乎明白了什么。
易思违向莫乌莉递出手,她抓住他,终于站起身。莫乌莉抚平裙子上的褶皱,司机连忙把包送上来。易思违替她拎着,两个人就这样进了医院。
从头到尾,周聿澍都看着他们。他握紧了手机。
莫乌莉脚步向前,然而,期间却不间断地回过头,目不转睛看向周聿澍。她脸上没有情绪,仅仅只是用虚无的神色恫吓他。
易思违扫了她一眼,本来打算对她前夫的事绝口不提,但是,最后还是破功了:“他怎么了?”
“不知道,发神经吧。”莫乌莉回答得太不经意,脸色没有半点阴霾。区区周聿澍这样的人,即便曾跟她写在同一张结婚证上,再过几周,她也能彻底忘记。
她的性格,他理应心知肚明。易思违勉强自己不再多问,只是说:“现在要工作,我给你叫车,送你回去?”
她摇摇头:“我开你的车回去吧。”
他毫不犹豫就把车钥匙给了她。
莫乌莉准备走,他又叫住她。易思违临时回了一趟楼上,取了外套下来。
莫乌莉披上外套,在暖融融的温度里提问:“你知道我家的狗叫什么名字吗?”
之前他看过她家保姆发来的视频,对可爱的脸印象深刻,但是,名字记不太清了:“什么?”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易思违’。”
他困得不行,大概一连值了好多天的班:“嗯?”
“不是叫你,”她笑着说,“它就叫‘易思违’。”
这种名字,对狗来说有点难记吧。易思违笑了笑,只提醒她:“路上注意安全。”
莫乌莉开着易思违的车,从地下车库驶入路面。深更半夜,连红绿灯也暂停工作,她从医院门口再度经过,意外发现易思违还在原地,看到她出来才安心。
她停下车子,降下车窗,朝易思违露出笑容。
手机传来提示音,莫乌莉游刃有余地移动视线。那是周聿澍新发来的消息。她波澜不惊地点开,看到内容时,微笑纹丝不动,然而,眼角与嘴唇的弧度微不可查地发生了改变。那是笑意消失的一瞬间。
后来,那成了他的遗言。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私奔(11)
易思违跟着教授去开研讨会, 散会比较早,他提前下了班。莫乌莉打电话来,问他要不要到她家吃饭。她买了海鲜。
易思违终于去了一次莫乌莉家, 见到了和他同名同姓的宠物狗。比格犬一见到他就大喊大叫,他也不生气,抱着手臂, 低头盯着它微笑。他坐下来,狗就扑到他身上, 咬他的裤脚, 把口水沾到他身上, 叼着玩具球过来, 却绕过头不让他伸手拿。
易思违还是笑眯眯的, 不在乎被弄脏,甚至还轻声细语跟狗聊天。
不自觉地, 易思违用了和小儿科病人说话的口吻:“乖宝宝,你叫什么?‘易思违’?你也叫易思违?你比叔叔可爱多了。这是给我的吗?谢谢你, 真听话。”
莫乌莉在准备狗的食物。
放在平时,那是保姆做的。但她一回家, 就会提前通知保姆不用上班, 事情她会做。这些也很简单。莫乌莉只需要把生肉解冻,放上水果和蔬菜冻干。
她时不时地身体后仰, 从门里探出脸,去看庭院外的景象。
易思违专心致志地陪狗玩耍,耐心得有些过分。
长大成人后重逢, 莫乌莉鲜少见他这么开心。平日里, 易思违的笑总是淡淡的, 好像时时刻刻都心不在焉, 不叫他他就会走神。
回来找他,是想体会一下爱的命题。可现在看来,她也有点迷失方向了。
就这样?
一点都不刺激。
原来爱是这么无聊的东西吗?
她本来就是健忘的个性。莫乌莉有点想不起来了,当年自己到底曾在哪个环节振奋,他又是什么地方给她留下了印象。与此同时,她也不清楚,她究竟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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