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居民把受害的女人安置好后,出来个人大声问他们:“我看见兄弟受伤了,我家有送货的面包车,上来,我送你们去医院。”
林羡清连忙点头,扯着温郁就跟上人家。
面包车里有股汽油味儿,林羡清怕他闻不惯,就开了车窗通风。这车车速挺快,风卷着地上的尘土往里刮,温郁本来就还感着冒,忍不住咳嗽起来。
她反应过来,又小心地把车窗往上拉了点儿。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温郁的嗓子发哑:“怎么老是哭?”
车窗外只有片片绿化带和路灯,风从车窗露的缝隙里钻进来,在她耳边呼啸,林羡清揉了揉眼睛,说话还断断续续的:“这看起来就疼,手腕被割会死人的!”
温郁突然有点想笑,他长睫垂下,声音轻缓:“疼的不是你,会死的也不是你,你那么着急干嘛?”
这句话说得真是奇怪,好像完全把两个人撇成陌生人,生和死都毫不相干。
林羡清被他说得有点恼,她重重皱眉,“可是我把你当朋友,当然会关心你,会怕你疼。你这个问题真奇怪。”
温郁低眸看着她,小姑娘逆着光,头发丝被风吹得狂舞,神色却很严肃。
手腕还被她捏着,林羡清的手很暖和,温热感从他手腕逐渐蔓延到嘴角,他笑了,却只答了声“哦”。
她想清楚什么,抿了会儿嘴,又向温郁提问:“你是不是从来没把我当过朋友。”
温郁瞭了她一眼,视线会着火一样,他漆黑的眼染了光,没正面回答她的话,只是说:“那我三番五次救你,是为了什么?”
林羡清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温郁不缺钱,而且长得也比她好看,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对他有好处的东西,如果不是情谊使然,他没理由对她这么好。
当然,她对温郁也不差呀。
她把身子坐正,手上还很小心地捧着他的手腕,闷着声音妥协:“好吧。”
说完林羡清又俯身仔细观察他的伤口,温郁察觉到什么,下意识想缩回手,却被林羡清摁住。
她没好气,“你干嘛呀?别乱动,还没止住血呢。”
温郁喉结滚动一下,很轻地蹙了眉,然后扭头看着窗外,嘴角绷得很紧。
算了,他近乎放弃地想,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她看见了。
已经,没关系了。
晚上医院里大部分医生都下了班,只有寥寥几个值班的医生还在,他给温郁冲洗了一下伤口,又包扎了起来。
医生边处理边埋怨:“你这手怎么回事儿?这么多刀痕,落下顽疾以后会很危险。”
温郁不说话,只是分外安静地坐着。
林羡清却突然出声问:“他是学珠算的,影响大吗?”
“那速度肯定会减慢啊,以后小心点用左手。”医生开了单子,让他记得涂药。
出了医院,温郁低头握着自己的手腕,眼睛都不眨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羡清跳到他眼前,歪着脖子看着他,突如其来说了句:“明天不见。”
温郁没理解她的意思,抬着眼疑惑地看着她。
她理所当然地道:“手都这样了还去珠算班打算盘?等你的手好点了再来上课吧。”
温郁默了一会儿,漆黑的眸子轻扫她一眼,低声道:“我没关系。”
想了想,他又补充:“而且我旁听也可以。”
林羡清拿他没辙,明明什么都会,根本不缺那几堂课,不知道怎么这么执着地要去。
黑夜里,蝉在高声嘶鸣,医院的大门里不停有人进进出出,楼内灯火通明。
她刚叹出一声,就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林老爷打了个电话过来,她才想起来自己出来了这么久还没跟他报过平安。
林羡清赶忙接起来,听着林老爷大着嗓门问她怎么还不回去。
她把手机拿得老远,一撇眼看见温郁已经转身走了好远了,背影在路灯下影影绰绰。
温郁一个人回家,一个人上学,在家里只有一只很凶的胖橘作陪,没人会问他为什么不回家,没人会在深夜打电话关心他。
林羡清突然觉得,这个肩头披星戴月顶着万丈光芒的少年,有时也是孤独得可怜。
这一刻,她突然大声叫住了他。
“温郁,回家把粥热一热,还能喝。”
“温郁,小心点伤口,别碰水了,药膏要记得涂呀。”
“温郁——”她这句话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嘴快于脑子先做出了行动,然后又尴尬地卡住。
温郁停了脚步,在一盏很亮的老路灯下回了头,表情很无奈。
两人之间隔了将近一百米,她听见他叹着调子回应她:
“我听见了。”
第17章 珠算
◎不要绝交。◎
林羡清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头顶的路灯倏然间灭掉,巧合得突然。
她视线变得昏暗,再看不清温郁的脸,只见地上被拖得长长的少年的剪影,在灯火下晃了几下。
恰好的风吹到恰好的这一刻,凉意窜上耳尖,林羡清觉得松快不少,浑身上下是前所未有的舒爽。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韩剧和日剧里,都喜欢让男女主在无人的街头分别,这太浪漫了。
林羡清踮了几下脚,朝他挥手,“一路平安,明天见。”
她看不见温郁的表情,只是听见他的声音散在很凉的夜风里,轻得像要被风吹走:“嗯,明天见。”
林羡清猜,温郁现在至少眉眼是弯起来的吧,她从他说的每一个字里,都听见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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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的人总会倦怠,林羡清又是极爱睡懒觉的,早上背着书包推开家里大门的时候,眼睛甚至还是闭着的,怎么也睁不开。
从家里到珠算班的这条沥青路上几乎掉满了她早上的呵欠,林羡清浑浑噩噩地进了珠算班的门,径直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去,却撞了个人。
林羡清下意识道歉:“对不起。”
她迷糊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这里就是她的位置啊。
她拍了拍座位上的人,“同学你——”
刚说了三个字,她的话突然一顿,瞌睡瞬间飞走。林羡清微微睁大眼,念出他的名字:“徐寒健?”
徐寒健转过身子来,温和地笑着跟她打招呼:“嘿,是你啊,温郁的小跟班。”
林羡清眉梢跳了跳:“?”
“你不是每天都绕着他转吗?跟个乌鸦似的一天天叽叽喳喳个不停。”徐寒健仍旧笑嘻嘻的,却说着讽刺人的话。
林羡清发现他很喜欢一边人畜无害地笑,一边恶作剧。
“跟在他边上就是跟班喽?你没交过朋友的吗?”她不满地回答。
徐寒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扯了扯嘴角,语调挑高:“朋友?”
“温郁会交朋友,怕不是世界第九大奇迹?”他手里漫不经心地转着笔,速度很快,“他以前——”
“这是你的位置吗?”
徐寒健的话开了个头就被打断,林羡清一回头,看见温郁正单肩背着包,神情很冷漠地凝视着他。
徐寒健下意识噤了声,然后又觉得懊恼,他又没必要怕温郁。
徐寒健撇了嘴,语气不太友善:“我刚来的,老师让我随便坐。”
“哦。”温郁说着,面不改色地扯着林羡清的手腕往另一边走,“那我们离你远点。”
两个人坐到了另一排,温郁很自然地从书包里拿出算盘,林羡清坐在位子上越想越不对劲。
换个地方坐就算了,为什么还得把她拉着一起?
林羡清突然觉得,徐寒健称她是温郁的小跟班确实不是空穴来风的,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确是天天跟在温郁身边。
她放下书包,问了温郁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你觉得,我像你的小跟班吗?”
温郁皱了眉,“谁跟你说了什么?”
林羡清毫不犹豫地把人供了出来,指着远处的徐寒健说:“他。”
温郁都懒得扭头看看她指的是谁,反正也不难猜,“别管他说的,小狗就会汪汪叫。”
林羡清怔了一会儿,突然很难以置信地说:“……我第一次听你骂人。”
其实这句也算不得多难听的骂人话,但是林羡清就是莫名觉得神奇,一个冷脸酷哥扯着唇说了句“小狗汪汪叫”,怎么莫名……幼稚。
温郁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突然说:“不是第一次。”
林羡清:“?”
她在记忆中检索了一下,如果说温郁还说过什么骂人的话,可能是那句……“满级大佬痛扁小菜鸡”?
“哦,”她出了个声,“你也骂过我是小菜鸡。”
林羡清很正经地把自己的书往旁边一挪,低下头看练习题,又搭了一句:“小菜鸡现在就跟你绝交。”
温郁看着两个人中间空出了半个桌子的距离,愣了神。
那么久以前的事儿了,她现在才想起来算账?
“多久?”
林羡清立马仰起头看向他,“什么多久?”
少年侧过身子,像是把她半包围在墙边,声音里隐隐有逼迫威胁的意味,他咬着字说:“绝交多久?”
林羡清很费劲地想了下,给了个答案:“……一小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