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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分之想 (川澜)


  还剩二十米。
  姜时念鼻尖酸胀,想哭又想笑。
  是她太没胆了,她总是习惯性去回避直面的感情碰撞,拿其他的来掩饰真心。
  十米。
  姜时念血流在薄薄皮肤下奔涌,她恍惚感受到朝着心脏汇聚的火热湍流。
  五米。
  鞋跟声更紧密。
  姜时念屏着呼吸,心跳如雷,她面前就是那扇合紧的办公室大门,眼睛里控制不了回闪的,是从跟商瑞分手的雪夜开始,沈延非强势占据她生活的全部。
  她想跟他集齐十次想要,换一次不想。
  姜时念抬起头,形状妩媚的桃花眼里潮湿坚定。
  她不想分开,不想失去,不想结束这场婚姻。
  这一生第一次,她挣开桎梏,失控地去主动喜欢一个人,要去跟他告白,即便他对她说,一切都只是她多想,她也认了。
  许然按住门把,输次级密码解锁,门轻声弹开时,姜时念及时问:“他不在,我直接进去好吗?”
  沈家家主的办公室,别的不说,商业机密估计就数不胜数。
  许然笑了:“三哥很早就交代过,无论你什么时候出现在这栋楼,都随便进。”
  这句话根本不是婚后,从他掌管沈家的那天起,就是命令。
  姜时念进门后,许然就适时离开。
  她听着门在身后关闭落锁,环视一周沈延非的工作环境,性冷淡的色调,沉凛肃然,透着不近人情的凉薄距离感。
  她目光停在右侧一面高大的灰白色金属屏风上,按许然说的,屏风后就是办公室套间的休息室。
  姜时念深吸口气,径直过去,想看看有没有沈延非这几天休息换药的痕迹。
  她绕到屏风后,刚要往里面走,就猝然听到门响,指纹解锁的提示音清楚到震耳。
  姜时念怔住,原地回过身,知道是沈延非回来了,想迎出去,短短几秒,她把自己要说的话都已经想明白。
  然而紧接着响起的,除了她最熟悉的那道脚步声,还有其他一行人跟着进来。
  听见有别人,姜时念马上停住,本能地躲在屏风后面,顺手把手机关静音,反扣着紧握住。
  这道屏风,一半封闭,一半有细细的镂空,她站在封闭的这边,小声喘匀了气,视线落到前面的镂空上,大致能看到外面情景。
  那道高大身影渐渐出现在她视野,早就不是当初离开家门时候穿的宽松毛衣,他一如过去,一丝不苟的严谨正装,多戴了一副淡金的细边眼镜,但比起她看惯的样子,这一刻她在暗处目睹的沈延非,几乎是全然陌生的。
  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她见过很多,但现在,无论她,还是他背后那一行神色里就透着提心吊胆的铂君高层,都在不自觉地严控呼吸,从他进门起,偌大一间办公室,氧气骤然稀薄,随着他抬眼低眉的淡淡神色,把人神经无形攥死。
  深沉,阴鸷,酷烈,又都藏于薄冰之下,喜怒不形于色,不用做任何多余动作,就已经让人心底里发寒,难以直视,声音打颤。
  是北城权贵圈里描述的那个真正的沈延非,远不是一副温文尔雅的骄矜可以概括。
  姜时念看愣,完全下意识地封闭口鼻,等胸腔里窒息到发疼,才缓过神,看到沈延非站在她斜前方的工作台边,手指触上一摞叠放的文件夹,他垂眸,翻开一份扫过,合起扔在桌案上,再翻下一个,依旧扔开。
  声音不大,但对面相关的高层都在脸色发白地吞咽,直到他漫不经心问:“蒋家逃到哪了。”
  有人立即紧声说:“一半还在杭城,经过这一遭,准备转移去美国,另一半分支在香港,几年前过去的,已经算颇有根基,过去和我们没有生意上的重叠和冲突,所以他们一直不在关注的范围里。”
  沈延非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澜:“不管哪边,都不适合他们。”
  一行人马上听懂,这是要把蒋家斩草除根。
  他们制衡着商圈,主要关注着生意场的利益倾轧,不了解更多内情,也不知车祸事故的真相,只知道沈蒋两家过去并肩,没有明面上的旧怨。
  几个人现在低头站着,不敢对视,都觉得心里惊惧。
  这些天,北城连倒了几家,都是连根拔起,整个圈子人心惶惶,如今远在北城之外的蒋家也要面临覆灭,沈家这位年轻家主,不动的时候以为温和典雅,这一动怒,实在行事过于决绝了,波澜不惊地断人活路,心思太深太狠。
  看到沈延非抬了抬手,一行平常在生意场上也说一不二的人才算松过一口气,各自捡起被他扔开的文件夹,匆匆离开办公室。
  门关后,高旷空间,没了声息,连心跳震颤都嫌太大。
  姜时念站在屏风后面,被刚才气氛影响,腿有点发僵,一时没能迈开,眼睛仍在直直透过缝隙望着沈延非,他侧身,几乎是背对她挺拔站立,右手看似随意地搭在桌角一个黑银狮头的金属雕塑上,左手抬起手机,几秒停顿之后,拨出电话。
  等待音短促而漫长。
  随着一声声拉伸,他放在摆件上的手,在一秒秒收拢按紧,指节折线透出嶙峋锋利。
  姜时念唇齿咽喉都在干涩,水分被莫名蒸干,她隔了片刻才恍然反应过来,忙把自己倒扣的手机一翻,果然是打给她的。
  她之前静音了。
  沈延非打了一次,没有接通,就不再打了,眼帘低低压着,掩盖住里面翻腾,这些天的忍耐和压制着的情绪,道道都带尖钩,从眼底深入全身,脱控地肆虐。
  她之前还接他电话,现在下班时间,司机已经等到她,她却在失联,是不方便接,还是不想接了。
  他让她冷却,又怕她真的冷却,有意隔开彼此的这段日子,他时刻活在刀尖上,白天还能克制,晚上知道她睡在哪,心底锁链就绑不住了,深夜里回去,趁她睡着小心亲吻。
  想甩开所有顾虑,强迫她动心,强迫她把感情掏出来给他,随便什么感激还是震动,只要她当下愿意,不收走,就够了。
  只是唯恐自己,在她那里变成另一个姜家,另一个她的“逆来顺受”,因为一时感念,她就无私付出,满足对方,到最后只有幡然醒悟,后悔远离。
  他宁愿等。
  等她真的敞开心。
  十年等了,也不差再来十年。
  反正他这辈子,都是由她挥霍的。
  沈延非抓着金属狮头,上面坚硬棱角骼着掌心里留下的伤口,焦躁烧着肺腑,他感觉不到疼,喉结在阴影里下压,冷静着,又因为这通不被接起的电话,心脏被无限度地绞紧。
  他低下头,呼吸微微滞涩,明知可能性不大,仍然失控地试想,她果真听话的冷却下来,看清了其实对他毫无情感,又回到最初协议婚姻的位置上,只肯把他当做空壳丈夫,满足情.欲,不动真心。
  沈延非手背上的筋络绷着,血管苍白泛着青色,沿手臂往上爬,他侧脸轮廓在半边照明的灯光下晦暗不清,合着眼,死寂几秒,忽然松开手,解掉西装衣扣,抬步往前,去换让她放心的宽松毛衣。
  必须见到她。
  再不见,他更劣的本心就收拾不住了。
  想亲密。
  想听她说想他。
  沈延非利落脱下西装,抓在手里。
  姜时念的腿上血液疏通,刺痒的痛感终于缓解,脚能正常落地了,她盯着沈延非,之前还镇静理智,把自己要说的话打着腹稿,但这一瞬,她直勾勾对上他的脊背。
  白色衬衫覆盖,他背上左侧最重的那片伤口处,沁出了一抹淡淡鲜红。
  他毫无所觉,或者说根本就不在意。
  而他握过的那个金属狮头上,上面隐约也有湿痕。
  姜时念的理性,考虑好的一切,都在目睹这一幕的时候消失,一直极度放轻的鼻息也没法隐藏。
  沈延非脚步倏地顿住,办公室里明显开始感受到戾意,姜时念再也忍不住,放下自己手上所有东西,绕开屏风直接跑向他,从身后搂住他紧绷的腰。
  她不敢贴在他背上,只能用手臂拼命揽,抓着他挺括衣襟,脸贴在他舒展的肩胛上,指尖使劲儿,要把他衬衫扭破。
  太多话盘旋戳刺,最后紧急地只吐露出一句:“你不是说会好好换药休养?!这都几天了,背上为什么还会渗血!”
  黏稠空气里被投下大把火.药,堆积着垒过人心岌岌可危的防线,引线缠绕着,火苗烧上去嘶嘶作响,飞速蜿蜒,随时要大肆引爆。
  沈延非没有转身,慢慢低眸,看着身前那只戴着婚戒的纤薄左手,她抓得太狠,指节都发红,他竟然不能立刻确认是真实还是他想象,慢慢低喃:“穗穗。”
  有一颗高悬于天的冰凌,在夜色里悠悠落下,贯穿他心。
  姜时念松开拥抱,想转到沈延非前面去看他脸,被他有些粗暴地扣住,他攥着她手,五指深深抵进她指缝里,逆着光回过身。
  姜时念看不出他表情有什么起伏,只觉得颊边略清瘦了一点,眼尾有血丝,也顾不得考虑别的,只想把他衬衫解开,去检查里面的伤。
  她左手被控,就右手抬起来扯他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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