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促到随时崩发的稀薄空气里,楼下一层突兀响起一阵通知似的铃声,有人在楼梯口轻叩几下,没有说话打扰。
姜时念却像被提醒了此刻环境,紧张到一下收紧,酸胀就停息不住了,她脸上血色更浓,被沈延非覆下来拥吻,指腹恶劣地碾进她唇角边,把雨水融进去,一起浅尝。
沈延非理了理她的衣服,单手托抱起来,走回房间把她放床上,又卷起两层被褥,回到外面大厅,曲身铺进了帐篷里,他点亮里面角落一盏昏黄的手提灯,再抱回她送进去,抚了抚她脸颊:“铃声是通知晚饭好了,没有人会擅自上来,我去拿,等着。”
姜时念攥住他手,红已经蔓延到脖子上,她抿抿肿痛的唇,眼睛不禁往重点处的起伏看:“可你……”
“等等就好,”沈延非面不改色说,“别看了,越看越下不去,你不如想想怎么摸。”
“只是……摸吗。”她被欺负惨了,语气褪掉几天来的果敢镇静,透出一丝依恋的天真。
沈延非手顿住,把她拽过来又亲过几次,才拍拍她头,起身往楼下走。
姜时念瘫倒在厚软的被子上,并起双腿,抓过包把脸埋进去,滚了两下,又把课本翻了出来。
她压在胸前贴了贴,屏息把它卷到最后一页,摸了摸上面已经变浅的字迹,和塑封的野花一起,摆在了帐篷的门外,一如当年他放下的位置,然后拉起门,心跳如鼓地等他回来。
楼下人多,但有条不紊,除了雇佣的大批人员外,铂君本身随行的都在其中,知道今天特殊,太太竟然不远万里冒着危险追过来,当然不会有胆去招惹沈董,晚饭备好以后,就都识趣地退开。
沈延非提起餐盒,到二楼的时候,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二楼原本是图书馆设置的休息区,角落有两个货品不全的自动售卖机,摆好了还没正式使用,局势就已陷入动荡。
他拨下几瓶有甜味的牛奶,顿了顿,又到卖生活品的另一台,划两盒摆在最下层的某种必需品,都放进装餐盒的保温袋。
物资有限,艰难匮乏,竟然没有礼物可以送她。
沈延非垂着眼,黑睫阴影斑驳,他抽出袋子里的纸巾,长指展开一张碾平,视线笼着,缓缓折叠。
挺拔冷隽的身影,就这样半靠在二楼无声无息的黯淡光影中,指间翻转,把一抹简单的素白色,绕成一朵含苞玫瑰,他将花根缠紧,才瞥到自己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流弹擦过,伤在渗血。
他随意蹭掉,只庆幸玫瑰没有弄脏。
沈延非上楼,二层以下是图书馆开放区,三层是办公室和宿舍,中间有一道门,他将门关闭锁住,踩着台阶回到三楼大厅,心紧涩地涨着疼痒,一阵强过一阵,在楼下还能克制,一靠近她,就只剩深重无解的魔障。
他捏着那朵简陋的纸玫瑰,迈上最后一层楼梯。
其他地方暗着,唯有帐篷里亮一盏灯,把她身形勾勒投射,映在篷布上,外面雨声细密,像敲打窗,也像敲打万物,棚顶,花丛,山间黑压压的石块,谁倒在那场青涩的雨中,全世界都在右耳里裂开巨响。
沈延非停在原地,脊背笔挺,手指收紧到溢出死白,还在不断向内折起,他无视疼痛,一动不动望着帐篷门口,某一刻山洪嗡然崩塌,冲破他耳膜和那道岌岌可危拦着的线。
一簇早已风干的野花。
一页曾匆忙留下潦草字迹的课本。
右耳爆出短促的剧痛,牵连心脏被握到不成形。
沈延非眼帘微垂,忽然松了松手,看到自己叠好的那支玫瑰,白色上到底沾了他的血。
她纯白就好,她可以轻松无瑕,根本不需要被他沉年的血污染,留下擦不掉的厚重痕迹,她做一支铃兰,做白色玫瑰,做天鹅,做至高无上的公主,不用为他奔忙冒险,更不要于心有愧。
帐篷里的人影突然动了动,慢慢拉开门上拉链,露出灯光照应下,女孩子素面朝天的脸,她浸着温软水色的雾,月似的干净皎洁。
从第一眼,她就是那轮月亮,无论走过多少时光,都永恒不变高悬在他死寂的夜空里。
姜时念看着他,双手撑地,弯了弯眼,她摊开右手手掌,里面露出一把包里备用的折叠小刀,她翻转,刀掉下,轻声含笑说:“学长,我再也不用拿刀了,你送我的花,我人生里得到的第一束花,当年就收到了。”
“你说奇怪吗?”她问,“我明明不知道这束花从哪来,就收了八年,我课本后不清楚谁写的字,我也一直留着,从姜家离开,我带的东西很少,除了跟你结婚的户口本,好像就只有这个夹着花的课本。”
她抬着脸,干净纯美:“我一无所知,可我留下了你存在过的痕迹,从最开始就是注定的,我一定会到你身边,对不对?”
沈延非喉结滞涩地滚着,慢慢走到姜时念面前,一如当年,他重伤撑不住力气,在她帐篷前跪下来,放下那束告别的花。
“知道了?”他语气还称得上平静。
姜时念却心如刀绞:“不小心知道的,你到底没能瞒住我,就算不是这一次,总有一次,我会发现。”
他眼里太黑,黑到浓稠凝固,没有光能透得进,他托她脸侧,拇指刮过她饱满嘴唇:“为这个来的?为这个,所以才不顾后果,急着见我?”
姜时念愣了一下,乍然听懂他的意思,心口喷薄出的酸涩要把人溺毙。
她咬着牙,反而不正面回答了,掐住他手腕,迎着他质问:“沈延非,你是不是抱着可能会回不去的念头才来的?!你觉得我对你只是一场时间还很短的热恋,就算你没了,我最多伤心一段,就能拿着你的遗嘱,用着你的财产,往后好好生活,是吗?!反正我有家了,有父母了,你不是我海面上唯一的浮木,所以就算结束也没什么,是吗!”
一字一句,都在蹂.躏他心。
姜时念一定要问:“你真希望,对我来说结束也没什么?”
“结束”这个词是给他的极刑。
沈延非顿在她脸上的手环到她颈上,虎口卡着喉管,把她扣向帐篷里面,他侧身哗的拉起那道门,旁边灯盏翻倒咕噜滚着,光影错乱,晃遍氤氲的视野。
他压她到揉皱的被子上,固定在身下,她长发铺开,漆黑散开的一团,缠住他侵占的手指,他撑着身,她颈上脉搏在他掌心砰砰跳动,弄脏了玫瑰的血,也玷污或霸占一样,沾上她雪白皮肤。
“结束?”
她躺倒他把控,男人俯首,目光看似居高临下,实际低进尘土。
“我希望的,我想要的……”
沈延非望着她,闷哑的笑似有似无。
“我想要你爱我,没有愧疚歉意,没有弥补。”
“想你需要我,你拥有再多,仍然离不开我。”
“在意我,想我,没我不行,心里眼里不装别人,只有我。”
“但不是你豁着命来找我!”
“我已经来了!”姜时念抓紧他青筋毕现的手臂,让他把自己扼得更狠,“什么亏欠弥补,这些能支撑一个人不管不顾的跑这么远吗?!因为爱你……”
她说完这句话,不由自主融化开,莹然凝视他:“沈延非,只是因为爱你我才会来,我尽力让自己冷静,等你,可我太想,我害怕你不回来,我身边什么都有,朋友父母一个不缺,我的工作顺利,前景很好,我的命也还很长,但我就是要找你,别的我都可以放下,没有你不行,我所有能给的,也都给了你,你从前让我不要妄自菲薄,你现在又凭什么怀疑!”
她问:“我在这儿出现,你真的没有一点开心吗?学长,见到我,你高不高兴?”
沈延非五指在她颈间留下指印,他放开,哪里还需要回答,全然失态地俯身把她搂住,戾气难收,扯开她松散衣领。
姜时念眼窝泉涌,抬起头任他吻,又含混问:“十八岁的你,开心过吗?”
衣角好像裂了,发出刺耳轻声,她绷起腰,细细密密地喘,汗湿的手乱动时,摸到什么拾起来,朦胧间看到一朵血迹斑斑的折纸玫瑰。
“送你,”沈延非贴在她高温的耳廓上,如同之前所言,摁她手去找更热的,让她握,“十八岁的我,也送你。”
开心过的。
看她跟同学一起,站在校门口写着他名字的状元红榜前紧张拍照。
想着上大学后,青大和一中不远,他仍旧每天来看她。
未来他要赚钱,支撑起她全部需要,求她多看几眼,在学校里也会对人说,我心爱的人,还在高中上学。
都是开心的。
那个晚上,他倒在雨里,想从今以后,穗穗最害怕的两个人,都将抽离她的生活了,会跟她画上句号。
他竟然也开心过。
至少他的穗穗不用再恐惧遇见他了,也很好,不是吗。
缝隙很窄,有雨水润过,也还是瑟瑟地抖。
闯得那么重,强势深入。
他的开心,是否从今以后,再也不必掺杂痛。
“抱我……”沈延非气息炙灼,指节搅她舌尖,不吝以最劣一面要求,“穗穗,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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