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枪声好像消失了,烟雾还在,一切氤氲不清。
她被粗暴地一把拉进巷中,身形完全被遮蔽住。
站不住了,脚是软的,她能上天入地,她也会在唯一某个人的面前,脆到不堪一击。
“抬头。”
她终于听见这个人的声音,嘶暗的沉哑的,浸了无尽粗粝砂石,把他咽喉刺破。
“姜穗穗!抬起来!”
姜时念的下颌被重重捏住,那只手颤得太厉害,冰冷刺骨,她很疼,疼到泪如雨下,倚靠在坚硬脏污的墙面上,几乎要往下滑。
她被迫仰脸,这个人就在咫尺,她隔着太深水汽,在异国动乱的街头窄巷,在即将奔赴生死的恐惧关头,看到她梦里夜夜出现的影子,恍惚以为是一场幻象。
男人棱角太过锋利,刀锋出鞘,弓弦拉满,气势能将她骨肉拆分,撕开温雅矜贵,他黑瞳在渐深夜色里炽烈噬人,透着硝烟弥漫的暴戾,不像他,也太像他。
她好像见到十八岁山中的那个他。
她这样全副武装,世界上烟尘弥漫,她一道侧影,他又怎样在傍晚昏光里随意一瞥,就确定街头狼狈的身形是她,疯狂冲上来把她摁在巷口。
“你怎么会来……你怎么能来!”
沈延非瞳中尖锐的冷光已经全然砸烂,就这样死摁着近在眼前的人,一瞬不错着魔地盯着她,扯开她脸上的包裹,失去控制的手重重抚过她湿润脸颊。
梦吧。
他真的已经疯了是吗?
不然怎么可能看得见,触及到。
他狂乱跳动的颈脉就抵在她刀尖上,划出血痕,他根本毫无所觉,还在往前,一双去拥她的手臂爆出不能置信的痛感。
姜时念手指僵冷,刀扑通掉下,激起满地尘土。
她喘着,大口呼吸,往前一撞,轻轻抱住他。
“我来找你。”
我来找你。
我来见你。
允许我这一次任性,向你奔赴,你还活生生存在于我眼前。
让我碰一碰,伸出手真实的能够触摸……
那个踽踽独行了十年,不计代价,为我逆天改命的人。
第59章
姜时念口唇上沾满灰尘和爆炸后飘落的碎屑, 她每下鼻息,都往胸腔里扯着火辣的烟。
明知不合时宜,压抑太久的眼泪却克制不了, 她失去力气的手抓不住沈延非的衣服,一次次去握, 又往下坠,脸贴在他冷硬的肩上,跟上次见面,机场遥遥相望的分别,像隔了翻山越岭的一辈子。
除了“我来找你”, 她再也说不出别的, 刚才跑得太拼, 如果一直处在生死边缘的刀尖上, 她还能坚持,为了见到他, 一条命无论如何也要撑住, 但现在他已在眼前, 早就超过承受极限的绝望和恐惧,终于把她压弯。
他好好活着。
他跟她还有未来白首的一辈子。
他从前说过, 穗穗金口玉言, 她认定视频里那只惨白的手不是他,就一定不是。
姜时念哭出声音,仰着头艰涩吸气, 腿几近失去知觉, 整个人只是片轻飘羽毛, 灰蒙蒙狼狈着, 从他疯震的胸前往下滑。
沈延非钝痛到要涨开的手臂, 从坚硬封死的冰层里猛然挣脱出来,把滑脱的人箍紧,筋络绷得狰狞,他往上提,往窒息的心脏处按,手指嵌在她腰上背上,要揉坏捏断,绞进自己骨血。
他脚步彻底混乱,把她搂着往后面压,她蝴蝶骨再次撞上墙壁,燃着热度的颗粒在半昏半明的空中腾起漂浮。
她被碾得酸楚,沾尘的睫毛黏成缕,哽咽着张口,无声求救,他怀抱更剥夺喘息,紧得逼人濒死,他扣着勒着,环着抱着,却连稍稍抚平都不能做到,万金重锤敲在男人坚.挺的脊梁上,让他弯腰,把单薄的人用自己身体完全罩住。
没有对话,没有吻,只是不断的,要彼此碾进对方生命的拥抱,哭泣和惊惧的颤息在炸.药和枪炮声中纠缠,穿插进他五脏六腑,在骨骼深处抽缩成团,酸得满腔融化,炼尽思念到癫的涩苦。
姜时念眼前发黑,除了他闷重的热息,耳边其他声音都消失,她裹着的长头巾垂下,绕在他身上,她一肚子的话都成了锋利的小刀,倾吐不出来。
前后不过几秒钟。
她犹如沉进海底,迷失时间。
姜时念抬了抬手,去揽沈延非的腰,但还没等找回力气做出动作,她就突然被换了姿势,迅速从墙面离开,随着他踉跄两步,头被不容抗拒地摁在他冰凉肩窝里,视野全遮挡住,除了一片黑,她什么都看不到。
刺耳声响在某一刻同时掀起。
车轮声,乌糟人声,这两天听过很多次的,盛行于武.装叛军间惯用的当地脏话,脚步,焦灼热浪,枪支上膛声,都一股脑交杂在一起,汇成刀锋,割裂她的心神。
姜时念拼命攥住沈延非的衣摆,试图伸臂护他,而严丝合缝揽着她的那只手,在巷子两端包围性的环伺中依然极度稳定,找不到丝毫匆促。
他体温像在某一刻降低,她被固定在一尊坚冷冰雕的怀里。
没有多余交流,在这座已经沾满鲜血和悲剧的城市里,语言甚至是累赘。
第一声枪鸣响起,姜时念口中激得满是血气,眨眼都不到的短促刹那,她被那双钢铸的手臂原地抱起来,他敏锐闪身,拿后背挡着她,大步离开巷口,逼到敞开的军用越野车门边。
而冲突声近在耳旁,姜时念在移动时抬起了眼,她抵达塞提亚两天,以为自己见过够惊险的场面了,也从同胞口中听了无数描述,但此时此刻才是真正在面前几米不到的位置爆发。
她晃眼间看清,就是那辆她冲出巷子时碰到的持枪车辆,又折返回来,之前在巷子深处开枪的人闻声也来接应,她跟他前后停留不超过一分钟,就已站上生死的风口浪尖。
沈延非不是独自一辆车来的,他后面紧跟着三台越野,上面分秒待命的人极其训练有素,都是外籍脸孔,早在第一时间就跳车举枪瞄准。
姜时念再次被沈延非深深按下,磕在他坚硬胸前,遮住她所见的一切,她被庇护着推上车,脚踩上踏板的一瞬,身旁紧密相连的男人倏然抬臂,笔直指向前方。
她凝固半秒,意识到沈延非在做什么,而紧接着枪声骤响,后坐力让他身体微震。
她头脑刷的一下极寒,眼前耳边,全部都是沈济川在病房里叹息的那一句:“他要为你杀.人。”
从前在夏令营的山上,他赌命。
如今在塞提亚的街头,也是因为半路抓住她,才让他身陷险境!
而下一秒,她湿透的双眼就被一只手抬起来拨了拨,沈延非的声音就在耳旁,低沉冷冽,看似咽下了之前那股暴虐似的动容:“穗穗,不能做的事,任何时候我都绝不会做,你睁眼看,我只是打穿他举枪对着你的那只手掌。”
夜色已然黑沉,她鼻端沁满腥气。
沈延非说这话时,语气堪称是慢条斯理的,晃神间,他像挺拔站立在国内的任何安定场合,觥筹交错,只是随意开了一把哄人的射击枪般,就让人血流飞溅。
她目睹了,别人口中他游刃有余,又太可怕的模样。
姜时念被他把控着后脑,直勾勾往前看,那个武装叛军正倒地哀嚎,上膛的枪血糊糊扔在一边,跟其他同种衣服的人一样,都已被制服,解除了危险。
沈延非喉结在紧涩地滑动,他把目光已经失焦的姜时念压在车门边,收拢住她的头巾,把一张脸蒙得干干净净,只露一双眼,隔绝掉周围若有若无被吸引过来的视线,他回眸短暂扫过,再也无人敢往这边瞄。
沈延非冷晦问她:“看见了,怕我吗。”
他在她面前,尽可能回避着自己这幅脸孔,可他怎么可能想象,她会出现在塞提亚残垣断壁的街头。
抵达塞提亚城内后,他就始终与外界断联,但收尾还没有完成,他不能走,不能给她留任何后患,他日复一日在被焦躁啃咬,今天已经是失去她消息的第十一天,他濒临极限,无法去勾勒她在国内等不到他,会是什么心情。
他从前在美国救援组织进丛林会朝伤人的猛兽开枪,如今也会。
在那场爆炸里,最后一刻他才踩着血脚印,全身而退,稍晚半步,就是大火里的一抹灰烬。
踩在死线的那个关头,他脑中被她临别前用力挥手的样子占满,幸好穗穗还不了解更多过去,幸好她对他心无所愧,总能走得出来,还会过悠长安稳的一生。
他曾想过,如有万一,穗穗会用多久来忘记他,会不会恨他食言,都不肯给他扫墓。
今天傍晚,他得知有一组国内来的媒体小队,要奔赴政府旁的会议中心,他清楚傍晚那里有叛军武.装车经过,恐怕会有危险,本打算拨人去帮忙解救,然而心脏像被针刺,根本不能平息。
他开车带头,在炸响声里开过那条街时,巷口混在雾气里的身影,一眼就让他理智全无。
什么都没有了。
他视野在阵阵发黑,翻涌的血顶在舌根。
只剩她。
他如果今天晚来一步,没有开向这条街,那他为什么还要活,要到哪去找他的穗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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