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银有些怵,又觉得自己没出息,转头换了个方向走,却被梁世京拉住,被他扯了个趔趄。
“她病好了吗?”
他一开口,嗓音都是浸到沙里的磨损感。
白银银扯回自己的胳膊,冷眼相对:“已经退烧了。”
宿舍楼下的女生来来往往,有人认出梁世京,悄悄用眼打量,被白银银捕捉到,她看着没再讲话的男生,冷声冷气地又问:
“你还有别的事吗?”
她态度极其不友好,语气也难听,但是梁世京没什么反应,顿了两秒,说:
“让她记得联系我。”
说完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转身走进黑夜里。
白银银低头一看,是一个牛皮纸袋,袋子里是一大堆各种各样的药,像是把整个药店的各种类型药都买了一遍似的。
晚上金橘短暂醒过来一次,但白银银特地从外面打包回来的青菜粥,她也只是简单吃了两口,就又魂不守舍地爬回去睡了。
自回来就一直放在包里的手机,她连看都没看一眼。
半夜的时候,白银银不放心,起来帮金橘探体温,结果发现她又烧了起来,她把人叫起来喝药,开灯的时候吵醒了另外两个人。
宿舍这两天一直被金橘生病的事情笼罩,周爱和李子佳再迟钝,也觉察出一点端倪,所以两个人虽然睡觉被打扰到了,但还是为金橘担心。
“明天早八专业课,还是帮小橘请假吧。”周爱坐在床上建议。
李子佳盘着腿附和:“我也觉得,而且她这烧一直断断续续的,太危险了。”
白银银坐在金橘床边,默了半晌,说:“那我也顺便请了假吧。”
她把金橘脸颊边的头发抚到一边。
“不然大家都不在宿舍,我实在不放心。”
大家达成一致,周一还要早起,就陆陆续续重新躺回去睡了。
等到金橘再醒过来,就是白银银看见她躺在床上,没有声响地流着眼泪。
白银银默默给她擦着泪水,却不敢多问一句,能问什么呢,她想,多问哪一句都是在往金橘心上捅刀子,所以她只好缄默。
晚上的时候,金橘自己从床上下来,去淋浴间洗了个澡,她烧刚退,一宿舍的人刚回来差点吓死,周爱调节气氛:
“祖宗诶,你这大病初愈的,再洗个澡又病了可怎么办啊?”
她语气搞怪,金橘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没什么气色的脸,终于笑了出来。
“小爱你太夸张了,我又不是林黛玉。”
她扯着嘴角回应周爱的话,白银银在一旁看得鼻酸,瞧着金橘像是完全回过神了一般,给大家道谢,说自己这两天烧糊涂了,麻烦大家照顾了。
一群自来熟最会看眼色,嘻嘻哈哈没客气,接下了这句真心实意的道谢。
第二天金橘就恢复了精神,开始和往常一样上课下课,晚上在宿舍画稿子,只是ZM却没有再去。
手机上的那些消息,白银银也不知知道她最后是怎么处理的,只是在某一天上课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梁世京来给你送过药,说让你之后联系他。”
金橘当时的表情没什么波动,看着讲台的黑板,说好,声音平淡如水。
她越是这样,白银银越是不放心,直到这周工作日快要结束的某一天,她半夜起床去卫生间,偶然发现金橘不在自己的床上。
那个时候宿舍已经关了灯,除了天上的月亮还亮着皎洁的光外,整个学校都是陷在一片黑暗里。
白银银穿着拖鞋,沿着通亮的走廊通道,小心翼翼寻找,然后就在走廊拐角的楼梯上看见了人。
往上走的台阶上,穿着睡衣的女生,抱膝捂着脸,哭得悄然无声。
白银银没敢再看,扭头回了宿舍,自己的眼泪也禁不住地掉。
再到白天,金橘又像没事人一样,但让谁看都是大病一场过的模样,短短一周整个人直接瘦了一圈,本就瘦削的小脸更显得下巴尖尖,套在纯白T恤里的身体,从后面看,不用弯腰,都能清晰映出肩胛骨的痕迹。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白银银和金橘一起从教学楼出来,她上周末一直在照顾金橘,所以这周末得去和陈新司约会。
金橘和她挥手,自己抱着书往宿舍走,心里记挂着自己没提前和原照打照顾,就请了快一周假的事情,总归是觉得有些歉意,而且她还有事情要和原照说,于是走在路上,就开始给原照发了消息。
原照可能在忙,没有立马回,金橘没太在意,正要从微信切出来,贺骁的头像弹了上来。
他的头像是一片夜空。
【周日我带人去ZM,你们当面聊。】
她生病的时候,贺骁发过几条消息过来,一条是一张自己以前画的稿子,另一条是问这张图能不能授权,他有朋友想要开高价买。
虽然金橘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是看到高价两个字,心里还是被诱惑住,钱对她来说太重要了,于是思索了一下,准备先答应下来,再去找原照报备。
这会儿他说周日带人过来,金橘觉得应该就是他口中的那个朋友,立刻哒哒哒回了一个好。
从与贺骁的微信界面退出来时,她扫到那个奶牛猫的头像,没停留,摁灭了手机。
与梁世京有关的事情,她现在并不想看见,至于别的——
她想到这里,再抬眼,就见梁世京正站在宿舍楼下远远看着自己。
金橘蓦然停住了脚步,只一个星期没见而已,再见到,竟觉得像隔了亿万光年,以前见到他就扑扑通通乱跳的心脏,如今像是被冰封了起来,没了任何动静。
梁世京浑身的气息越来越萧肃,他一步步走过来,抬手环过来的味道,让金橘觉得又熟悉又陌生,金橘的下巴被搁在他的肩上,感觉梁世京在小小的蹭着自己的颈窝。
他的声音喑哑地厉害,一开口那些话就进了金橘的耳朵里。
他问:“你病好了吗?”
又问:“怎么这么久都不理我?”
金橘没说话,任他越抱越紧。
最后半晌,听见他说:“我有话想要和你讲。”
金橘还保持着双手抱着书的姿势没动,她看着远处的姹紫嫣红的花坛,还有来来往往,夹杂着些许对他们揣视目光的人群,语气风平浪静,终于开口道:
“梁世京。”
“我们,暂时不要再见面了。”
作者有话说:
“也许你我终将行踪不明,但你该知道我曾为你动情”——波德莱尔《恶之花》
歌曲《失忆蝴蝶》—陈奕迅
明晚依旧是十一点(作者号被jin yan 了,以后有事会在作话或者文案开头说。)
第54章 (两章合一)
一, 二,三,四, 五, 六。
林真宜按下这六个数字,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 梁世京家的大门立马就解了锁,多随意的密码,几年如一日, 仿佛在说无所谓, 你们随便进,我没什么好在乎的东西怕被你们偷走。
客厅的玻璃茶几上, 琳琅满目都是酒, 已经积了小半的烟灰,搅和在盛了水的水晶烟灰缸里,下降,沉淀, 最后落在铺垫在缸底的纸巾上。
梁世京后背靠着沙发,单腿曲着坐在地毯上, 指间的细烟正袅绕, 听见玄关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也只是撩起眼皮, 轻飘飘扫了一眼。
“你怎么知道我家密码的?”
他语气随意,嗓音却沙哑, 眼神颓废, 上挑看着林真宜的时候, 让林真宜瞬间回到了几年前, 那个时候的梁世京,也是这种一副已经活够了的样子。
她一语不发,丢下手里的包,走到浴室接了盆冷水,走出来直接双手一扬,全部泼在了梁世京的身上。
趴在不远处的大王,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喉咙低吼,殃及到的沙发和地毯,速度极快地吸收了泼下来的冷水,但仍然有些来不及汲取的水在往四处流淌。
梁世京站起身捞了把正在滴着水的头发,露出能看见鼻间痣的精致额头,目光冰冷,表情如霜。
“林真宜,你来我家发什么疯?”
他掀唇轻哂,声音不大,咬字却凶狠,林真宜完全没在怕的,随手扔掉手里的东西,发出“哐当”一声。
“我看你不想活了,来帮你一把啊。”
她嘲讽回应,走近茶几,掂起一瓶酒送到梁世京的面前,玻璃瓶里的明黄色液体流转着吊灯的光,照映在他的侧脸上。
“梁世京,这不是第一次了吧?”
“你展柜里的那些药,连开封都没有,要不是需要在我妈面前做做样子,你是不是连买回来都懒得买?”
“怎么?晚上睡不着的感觉很爽?”
林真宜怒不可遏,发出一连串的质问,看着梁世京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踩着湿漉漉的地毯,又无所谓地坐到沙发的另一端,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这么不爱惜自己,当年我就应该阻止我妈把你从雪地里捡回来!”
她这话讲得刻薄,没想到梁世京仰靠在沙发上,反而发出沉闷的笑声,从胸腔里低低漫出来。
他侧头望向林真宜,眼神平淡。
“我现在觉得,那样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