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一时远远的抬起眼,朝着那道宏伟庄严的宫门远远看去,忽而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原来,自皇祖母走了后,连这座偌大的宫城,竟也不是她的家了。
这一刻,安阳隐隐察觉到了物是人非,人走茶凉的感觉。
原来,皇祖母的担忧竟不是瞎担忧,那个时候,安阳觉得皇祖母过于杯弓蛇影了,便是他日皇祖母薨逝了,可她依然还是大俞朝的安阳郡主,皇帝依然是她的皇帝舅舅,便是处境再差,又能够差到哪里去了?
却不知,这世间多是捧高踩低之人,瞧瞧,如今皇祖母不过才刚走了大半年,她才刚刚出了孝期,便觉得境遇早已今非昔比了。
而安阳隐隐有种错觉,这一切,不过只是个开始罢了。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验证这个猜想,只见安阳并未曾动怒,反倒是淡淡挤出了一抹淡笑,冲着那名护卫浅浅一笑,一脸温和的轻声开口道:“我是安阳郡主。”
安阳缓缓说着。
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任何怒气和任何桀骜之色,平淡的像是在跟人说话打招呼似的。
她这话一落,只见那名护卫神色一愣,继而立马上下打量了安阳一遭,许是见安阳看起来虽狼狈落魄,然而气质端庄,貌美出尘,护卫立马心头一凛,立马将直指着安阳脸面的长矛收了回去,不过却依然一脸狐疑,将信将疑问道:“你说……你说你是安阳郡主?”
说话间再次上下打量了安阳一遭,道:“安阳郡主不在将军府好生待着,这会儿跑到这儿来作甚?”
言下之意是,便是要来,也断然不会这般孤身一身狼狈而来的。
说着,护卫又扭头问向身后那支护卫队伍道:“你们有谁见过安阳郡主?”
护卫们闻言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他们这些外围巡逻的护卫,哪有机会见到郡主尊容,故而一个个纷纷摇头。
那名护卫长见状,眉头一拧,霎时又恢复了几分原先的盛气凌人,只眯着眼盯着安阳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说你是安阳郡主便是安阳郡主呢?总得拿出些个凭证来罢?整个宫中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人郡主的座驾可是金玉紫蓬座驾,谁见过郡主步行入宫的?”
说着,那名护卫又不耐烦的做驱赶状道:“去去去,莫要在宫门作乱,不然刀剑可不长眼!”
说着,便欲命人再度将安阳给轰走。
这时,安阳将垂落在腰侧的双手缓缓置于腰前,只淡淡扫了那名要来轰她的护卫道:“去将你们贺敏贺大统领唤来见我!”
说这话时,安阳抬头挺胸,身姿不歪不斜,神色依然温和,却仅仅因为她这个动作,瞬间觉得让她整个气势凌然了起来。
见安阳举止如此不凡,又听到安阳这番话,竟还如此底气十足的直呼他们大统领的名讳,只见那名护卫当即心头一震,这才立马正视上心了起来,一时朝着安阳脸上再度扫去,对上那一双平静无波的双眼,顿时双目紧缩,也不知为何竟当即信了,只心脏一缩,竟丝毫不敢再过唐突造次,只慌忙抱拳,立马弓着身子朝着安阳郡主低头伏身道:“郡主……郡主还请息怒,请恕小的……请恕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郡主,还望郡主海涵莫要同小的计较——”
护卫立马战战兢兢的改了口风,一时拿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慌忙告罪道:“实在不是小的有意刁难,给小的一千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在郡主跟前造次,实则是……实则是自太后薨逝后,后宫闹过几遭怪事,陛下这才下令,让御林军严加防守的,万不许出了任何岔子,小的们这才日日严惩以待,丝毫怠慢的啊!”
护卫立马诚惶诚恐的解释着,又道:“皇后娘娘也曾下过懿旨,后宫之中除了宫里头的几位公主们和宫外的几位诰命夫人,宫里宫外任何人出入皇宫皆得下车排查身份——”
说到这里,护卫飞快看了安阳郡主一眼,言下之意,便是她安阳郡主也不例外。
然而不过看了一眼后,护卫便又立马飞快收回了视线,心道安阳郡主到底不同,虽太后薨逝,再无法庇护了,可顾家权势顶天,于是话说到一半又立马吞了回去,只立马悻悻道:“郡主稍后,小的立马便去将贺统领请来拜见郡主——”
话一落,护卫立马转身一路战战兢兢亲自跑回宫门请人去了。
不想,人才一路跑到宫门口,还没来得及入内,恰好撞见二皇子的马车自宫门内缓缓驶来。
见他慌慌张张的,看守宫门的李副将立马高声呵斥道:“慌慌张张的像个什么样子,若冲撞了二皇子的马车,你便是有十颗脑袋也是不够砍的——”
说罢,立马训斥着护卫,用眼神示意护卫一道迎驾。
却见那护卫心急如焚道:“将军,方才宫外有一名自称作安阳郡主的女子要入宫,小的见她举止怪异,便将人给拦下了,她便让小的唤贺将军迎驾——”
护卫支支吾吾说着。
李副将闻言,瞬间眉头一拧,道:“安阳郡主?”
这话刚一落,正巧此时,二皇子的马车已稳稳行驶到了宫门口,许是听到马车外的喧哗,不多时,只见马车车帘从里头撩开,二皇子赫连瑞端坐在马车里,淡淡往外头扫了一眼,道:“何事于宫门口这般喧哗?”
二皇子赫连瑞从前情性温和讲理,不过自此番回宫后性情大变,变得有些喜怒无常,这淡淡一眼,瞬间叫李副将诚惶诚恐,然而下一瞬,他骤然想起了安阳郡主同二皇子的交情,立马将此事原原本本呈上了。
话一落,却见二皇子赫连瑞在听到“安阳郡主”四字时瞬间竟神色一变,几乎连确认辨别的意思都没有,竟直接将车帘撂开,纵身跳下了马车,眯着眼,气势凌厉道:“郡主何在?”
那双眼神,透着股子原地凌迟人的凶厉。
见这情景,那护卫立马吓得满头大汗,结结巴巴道:“就……就在那里——”
然而当护卫将二皇子领到城门外围那个位置去时,却见那里竟早已空空如也了。
二皇子赫连瑞直接一把揪住那护卫的衣领,满脸戾气,道:“郡主何在?”
那护卫支支吾吾,已吓得连话都吐不出来了。
留在原处的那支看护的队伍亦是一个个两股颤颤,其中一个鼓起勇气朝着远处某个方位一指,道:“郡主……郡主已自行离去了,往……往那个方位去了——”
赫连瑞顺着护卫所指的方向朝着远处朱墙方向一扫,只仿佛远远看到一片绿色衣角在空中一扬,便消失隐没在了一片街角中。
赫连瑞顿时一把撂开手中的护卫,随即一脚狠狠踹了上去,满脸乌云密布道:“混账东西!”
一脚踹得那名护卫飞踹到一丈开外。
赫连瑞已顾不得惩治这名护卫,当即将马车上的太监踹下了马车,竟自己亲自赶起了马车,一路呼啸着朝着方才安阳离开的方向匆匆飞奔追了去,临走之前,朝着看守宫门的一众护卫们凌厉阴狠道:“日后哪个再敢拦她安阳郡主,提头来见——”
第99章
话说赫连瑞驾着马车沿着城门对面的大街小巷里里外外追寻了好几圈, 终于在宣武大街南街的一道巷子口远远看到了一道烟绿身影,正一瘸一拐的,走着走着,忽而冷不丁停了下来, 似在朝着路过的婆子问路。
不料婆子却摇头摆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那道迤逦身姿立在原地, 似有些迷茫无助, 半晌, 忽见她扶着一旁的墙,一瘸一拐的继续走着, 然而双脚却似有些寸步难行。
只需一眼, 赫连瑞便认了出来, 是安阳无疑。
他甚至来不及细下琢磨安阳怎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 当即一把跳下了马车, 一脸焦急追了过去。
话说安阳身无分文,既无车马, 又无侍女, 她平生第一次让自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地步。
因走得太远,身娇体弱的, 渐渐的, 双脚便疼得厉害, 她想, 应该是磨出水泡磨出血来了。
这的感触,她隐约感到有些熟悉。
身为郡主,自幼在宫中长大, 便是去稍远的地方, 皆是有轿撵骑乘的, 安阳在宫中时走过最远的路便是去御花园闲逛, 如今走了一两个时辰的路,只觉得自己的双脚跟脚下的绣花鞋都不是自己的了。
唯有那一年秋季围猎时,她不慎走丢了,也走过这么远的路,那一回她困在了深山老林中,半个围猎场的人全部惊动了,纷纷上山去寻她,那一次她还算是比较幸运的,在深山老林中无意间遇到了顾无忧,他在山中点燃了火堆,供她取暖,后来她脚受伤了,也是他背着她下山的,不过背到山脚下便提前放开了她,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包括她的侍女。
确切来说,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救她,那一晚若没有遇到顾青山,她怕要冻死在了深山中了。
那是他们在少年时期为数不多的交集之一。
熟悉的触感渐渐传来。
正恍惚间,胳膊冷不丁被一只宽厚的手握住,一声“瑟瑟”在身后响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安阳以为又回到了当年,她立马下意识地回头,便看到身后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却并非当年的那张,而是——二皇兄赫连瑞,正一脸焦急的看着她,嘴里一张一合,正在激动气愤又担忧的朝着她说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