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降落 (栖遥)

　　说她要保持真诚和善良，要对自己喜欢的事情充满热忱，也要学会放轻松和开心，要学会为自己着想，不要总是那么理智又清醒。
　　这些话，后来她记了很多年。
　　“我现在已经开心很多了，奶奶。”戚瑶这样说。
　　奶奶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手背，弯起眼睛，笑眯眯道，“我知道呀。”
　　“从前不让你在冬天来看我，就是怕你会伤心。”老人摸了摸她的手背，粗粝的感觉从皮肤上擦过，却异常的坚实和温暖，好像是人永恒的后盾。
　　“你啊，一直心思细腻，又敏感，很多事情憋在心里，不会跟别人说，奶奶最担心的就是你啦。”
　　老人看了她好一会儿，依旧慈祥地笑着，轻声说，“现在看起来，好像有人陪了。”
　　“是不是不会再那么伤心了呀，瑶瑶？”
　　“要好好生活啊。不要节食，伤身体，多多运动，冬天穿得厚一点，不要老是让奶奶担心……”
　　絮絮叨叨的声音逐渐远去，藤条椅子上的身影渐渐虚化，像光影一样变得透明，最后消失不见。
　　只余嫩绿而柔软的柳条，在风中晃动。
　　流着泪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不知道是几点。
　　意识还处于半梦半醒之间，香杉薄荷的气味萦绕在鼻间，她下意识往身旁那人怀里钻。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从很浅的睡眠中醒来。
　　男人下意识伸手揽住她，听到一两声很轻的抽泣，顿了两秒，低颈在她耳边低低问。
　　“怎么了？”
　　有力的双臂紧紧环住腰，带着无与伦比的熨贴和安全感，她没说话，靠在他怀里。
　　良久，水珠晕湿了一小片衣服，戚瑶把脸埋在他颈侧，带着鼻音轻声道。
　　“今年过年，你陪我去看奶奶吧。”
　　“她说允许我冬天去看她了。”
　　“还说谢谢你的鸡汤。”
　　沉默良久，喻嘉树把她环得更紧了，低颈吻她发顶。
　　“好。”他应。
　　戚瑶向来不记梦。
　　就算那些话记得再清晰，早上清醒之后，也会尽数忘掉，然后告诉她，不要再抱不切实际的幻想了，梦永远只是梦。
　　但这次她知道。
　　会有人帮她记得。
　　-
　　再次醒来的时候早已日上三竿，戚瑶全身发软，缓慢睁开眼睛。
　　窗帘依旧有一条没完全合上的缝，在天花板上晃出一点日光，明晃晃的，让人视线朦胧。
　　很久没睡这么晚，还迷糊着，她神志不清地坐起来，缓了会儿，意识才缓慢回笼。
　　“醒了？”身旁忽然有人问。
　　戚瑶被吓了一跳，半眯着的眼睛倏然睁开，一下子就清醒了。
　　喻嘉树：“……”
　　“不知道的以为我俩419呢。”
　　电脑摆在一边，他坐着，靠在床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慢悠悠开口。
　　“……”
　　戚瑶顿了两秒，偏开头小声道，“我还没习惯。”
　　一个人睡太久了，从来没想过身边还会有个男人。
　　喻嘉树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没什么表情，“不习惯，但是你整晚抱着我胳膊不撒手。”
　　“……”
　　戚瑶侧身一看，这才注意到，他右手搭在枕头上，袖口露出来的一截皮肤被压得发红，连电脑都是另一只手在摸触控板。
　　“……”
　　怎会如此。
　　大概是还懵着，脑子不如平时灵敏，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他拖着尾音，懒洋洋道。
　　“先是掐，然后是枕，压了大半夜，早上又抱着不撒手。”
　　他很轻地叹了口气，看起来有几分无奈，垂睫低道，“我这只手承受了太多。”
　　戚瑶：“……”
　　她默了两秒，看他确实垂在那儿一动不动，看样子像是麻得动不了，也就忍了他的调侃，凑过去帮他按了两下。
　　“对不起，以后不敢了。”
　　“那可不行。”
　　喻嘉树扫了一眼，看她趴在床上，纤细的手指并拢，一下又一下地帮他揉着。酸涩胀麻的感觉逐渐缓解。
　　“这只手以后都是你的了。”他漫不经心道。
　　心尖颤了一下，戚瑶抬睫看了一眼。
　　他瞳孔漆黑，专注地注视着她。
　　目光再往下移，看他下半张脸，一层薄薄的皮肉包裹住棱角分明的颌骨，下颌线都绷紧了，眉梢时不时蹙一下，看起来应该不好受。
　　“算了吧。”戚瑶自认懂事，回想了一下，“叶清蔓之前给我发过那种购物车里的奇怪东西，其中有一个就是男友枕头。”
　　“是双人枕，长的，但是另一边脑袋下面的位置有个孔，你可以把手伸进去，我也不会直接压着你。”
　　“……”
　　这回换喻嘉树沉默了。
　　那是什么奇怪东西。
　　好半天，他才开口，“不用。”
　　“怎么不用？”戚瑶蹙眉起身，探身去摸手机，眼看着就要下单，“你看你都动不了了，多辛苦呀，一直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购物页面还没打开，那人“麻了”的右手伸过来，利落地把手机抽走。
　　“骗你的。”喻嘉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坦白道，“没那么麻，就是想让你帮我揉一下而已。”
　　“……”
　　什么毛病。
　　反应了两秒，戚瑶沉默一会儿，接过手机，才道，“那你以后直说。我又不是不帮你。”
　　“行。”喻嘉树也应。
　　戚瑶还趴着，不知道到底是揉还是不揉，手伸到一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抬眼看着他。
　　喻嘉树也看她。
　　漆黑的眼睫垂着，低声开口，“不麻，但是是真的被你压得有点酸。”
　　“帮我揉一下呗，宝贝？”
　　“……！”
　　戚瑶现在对这个称呼有点过敏，昨晚他翻来覆去地弄，诨话和称呼换了又换，最后在她耳边喊的就是这个。
　　她耳根发红，不看他，垂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
　　他小臂肌肉线条流畅，瘦削而又肌理分明，偶尔绷紧时可以看见明晰微凸的青筋，若隐若现，一路连到筋骨分明的手背。
　　应该确实很好抱。
　　应该也没有冤枉她。
　　昨晚到后来，迷迷糊糊都有点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最后抱她去清理了一下，换了件衣服，然后好像做了个梦。
　　是什么呢？
　　不大记得了。
　　只能模糊忆起似乎醒了片刻，然后还跟他说了两句话。
　　刚想开口问，放在旁边的手机屏幕一闪，戚瑶犹豫了一秒，伸出一根食指，先滑开锁屏来看。
　　工作邮箱收到了一封邮件。
　　和盛屿闹掰之后，邮箱和各个平台的账号都改了密码，回到她自己手里。
　　最近有什么工作吗？
　　她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是疑惑，点开通知来看。
　　很正式的一封邮件，或者说是一封邀请函。
　　称呼齐全，邮件礼数周到，结尾顺颂时祺，甚至还有标志印在上面。
　　红色与金色的搭配，校徽大气而磅礴，十分熟悉。
　　戚瑶呼吸一滞。
　　发件人那一栏里，显示的赫然是C市一中。
　　百来个字在眼前漂浮着，费了好大劲，才通过眼睛进入大脑。
　　顿了好半天，戚瑶抬起眼，看着他，张了张嘴，略显迟钝地复述。
　　“……学校邀请我去做校庆演讲了。”
　　“嗯？”
　　喻嘉树挑了挑眉，尾音上扬，看起来好像很惊讶，“真的？”
　　戚瑶顿了两秒，眯眼，反问他，“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
　　“我演技这么差吗？”喻嘉树笑了一声，没继续装。
　　“眉毛扬老高，太假了。”戚瑶吐槽。
　　“……行，感谢大明星提点。”
　　喻嘉树指尖点了点她的手机屏幕，把邮件往下拉，“大明星要是拨冗看一看名单，也不会给我这个拙劣地展示演技的机会了。”
　　还真有个附件。
　　戚瑶点开来看，是完备的校庆流程和拟定邀请的人员名单。
　　不太多，七八个。
　　她和喻嘉树都在第一排。
　　好巧不巧，还是并列着的。
　　戚瑶盯着那个名单看了好一会儿，感到心脏又在缓慢地酸胀和悬浮。
　　好像这个出现在同一张海报上的机会，她等了许多年。
　　良久，她扫了一眼时间，问，“你去吗？”
　　喻嘉树就显得没那么在意了。
　　他去过的演讲太多了，校庆逢三逢五逢十就给他发邮件，稀松平常，实在算不上很期待。何况那天还有个会。
　　“你去我就去。”他最后还是这样说。
　　“那我们去吧。”戚瑶小声建议道，“是平安夜。”
　　这个日子好像很特殊，喻嘉树垂睫看了她一眼。
　　女孩儿微微仰头，一双眼睛清澈又漆黑，眨了两下，看起来有那么一点期待。
　　“好。” 思忖片刻，似乎想到什么，喻嘉树垂睫应了。
　　戚瑶眨了眨眼，看起来很开心，弯起眼睛，凑上来亲了他一口。
　　“……”
　　喻嘉树不动声色地收回被她柔软身体压住的手臂，低声警告道，“亲归亲，别乱蹭啊。”
　　本来她就穿得少，宽大的T恤就遮了个腿根，领口有点大，还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