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几秒,喻嘉树看着她,挑了挑眉,问,“是吗?”
虽然没有明说,但戚瑶还是从他的脸上读出了明晃晃的“我肾好不好你不知道吗?”。
戚瑶:“……”
好无语。
她噎了噎,不想理他,抿唇转移话题,“欸,你怎么跟周漆说的?”
说归说,喻嘉树还是挺听话地把发尾擦干了,“我说,我跟他女神谈恋爱了。”
“啊?”戚瑶瞪大了眼睛,有点不敢相信,“就这样啊?他信了?”
喻嘉树沉默两秒,把毛巾放回浴室里,出来才说,“肯定啊。”
“我是什么人,他不知道么?”
其实不是的。
但喻嘉树不想说。
当时那小毛头正在打游戏,听他说完之后,有点诧异地看了眼时间,抬起脸来,说,哥,你没告诉我你大半夜还要梦游啊?
“……”
喻嘉树扯了扯嘴角,重复了一遍,说这是真的。并且勒令他第二天就搬出去。
周漆看了他好久,好像开始有点信了,说好吧。喻嘉树转身回房间,听见他在身后压低了声音发微信。
“白胖胖,我哥好像精神有点不对了,你明天能来看看吗?我一个人住这儿,害怕。”
“……”
管他怎么想。
总之还是走了,这不就得了。
喻嘉树垂睫把这段记忆删除,然后抬起眼,显得十分坦然又理直气壮,“他还说,除了我,也没有谁能配得上他女神了。”
戚瑶:“……”
真的吗。
不是很信。
“那好吧。”最后她说。
喻嘉树也没继续往下编,摸了摸后颈,弯身从衣柜里拎出一件干净T恤。
戚瑶就坐床边看着他。
他房间很干净,色调黑白分明,简约大气,一点不乱。
地暖没关,热意自下而上,比暖气开着舒服一点。
每到冬天,空气阴冷又干燥,戚瑶鼻子就会有点不舒服,暖气会加剧这种情况,但是又冷,不得不开。时常在家里坐着,她就会打两个喷嚏,引得栗子无比紧张。
她伸腿出去,用脚尖碰了一下地面,有点遗憾地感叹道,“早知道就让乔念也找一套装了地暖的房子了。”
十分自然地说完,直到喻嘉树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才倏然反应过来。
哦,乔念已经不是她的经纪人了。
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受。
好像心里倏然空了一块。
回忆和分别总是有这种能力,能不断美化人,湮灭掉那人的缺点,不断放大经年的情谊,与相处的长久。
沉默片刻,戚瑶张了张嘴,很轻地笑了一下,“叫习惯了,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
喻嘉树看了她一会儿,说,“没关系。”
然后他稍一侧身,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戚瑶看着他背对着她换衣服,长臂交叉攥住衣摆,漫不经心往上一撩,露出劲瘦的腰身。
他半侧着身子,能让人看清块垒分明的腹肌。人鱼线清晰,顺着小腹向下,一直延伸到裤边,消失不见。
松懒往头上套T恤时,腰身略微绷紧,背脊鼓动,肌肉线条流畅而漂亮。动作显得迅速而有力,跟方才一模一样。
黑色T恤下摆落下去之前,戚瑶看清他肩胛骨附近的红印,顿时呼吸一滞,又莫名其妙地红了脸。
或深或浅,指甲印。
……她掐的。
喻嘉树换完衣服,把之前那件放浴室里,出来又看见一只鹌鹑。
身影纤细,坐床边缩着,抱着膝盖,脸搁在手臂上,依旧有点红。
“……”
顿了两秒,他已经有点熟悉这种情况了,很轻地挑了挑眉。
“我还说安慰你一下,现在看起来,已经不用了?”
“……”
戚瑶抿了抿唇,“我自我消化能力比较强。”
喻嘉树倏然笑了一声,身侧的床垫软软下陷,人也上来,说,“那我还是得安慰一下,不能让你一直自我消化。”
“你想啊……”
戚瑶等了两秒,发现没有下文,偏头看着他。
万能的开头句式说到一半,喻嘉树顿住了。
他也看着她,沉默片刻。
他确实想不出这俩人有什么好的,尤其是那个学长。
但他不是什么喜欢在背后说人坏话的人,虽说不是道德标兵,但觉得蛮掉价。
而且跟他们相处这么久的人又不是他。
局外人当然可以轻轻松松地讲大道理,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各人自扫门前雪,受情绪漩涡拉扯的人又不是自己。
“你想啊。”
他最后垂睫,看着她,“你要是搬去了有地暖的房子,不就不能跟你男朋友住对门了?”
戚瑶眨了眨眼,想,好像有点道理。
喻嘉树看她实在乖得不行,忍住亲她的冲动,移开视线,懒散出声。
“你那小丑狗也不能大清早冲进来拽我裤腿。”
“……”
还没感动完呢,戚瑶顿时有点无语,“人家明明不丑,也有名字好吗?!亏它还那么喜欢你呢。”
“我要它喜欢干什么。”
喻嘉树散漫晃回视线,看她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略微起身,长臂一展,去摁灯的开关,漫不经心道。
“你喜欢我就行了。”
这句话响在头顶。
男人微微倾身,手臂越过她的头顶,胸膛轻轻抵住她的额头,温热而又坚实,恍惚间,仿佛能隔着一层薄薄的面料,听到他一下又一下,规律而又有力的心跳。
“啪哒”一声。
灯灭了。
黑暗中,一切都在缓慢又静谧地浮动着。
香杉薄荷的气味混着沐浴液的清香,浸满了鼻息。
“睡吗?”
戚瑶听见喻嘉树在她头顶问。
心跳砰砰。
到点就困的瞌睡忽然没了。
戚瑶呼吸微紧,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两个人都安安静静躺在床上,隔着几厘米的距离,呼吸声清浅地浮动着。
跟她房间不一样的感觉。
床很大,被褥和枕头松软,还有他身上的味道。
清泠泠的香杉薄荷,清冽又好闻。
缠绕的时候,会变滚烫。
瞌睡彻底没了。
热源就在手边,仿佛隔着空气都能灼人,呼吸一点一点变快。
盯着窗帘缝泄露出来的一点夜色微光,戚瑶屈起手指,轻轻攥住一截床单,听见自己轻声问了一句。
“哪种睡?”
空气沉默两秒。
无声沸腾起来。
男人沉甸甸的身体从旁边压过来,在她耳边道。
“这种?”
62/长夜
62
松软的被子被掀起一角, 片刻后,滑落到一边。
床垫柔软下陷,随着动作轻微起伏。
实在是太热了。
良久, 一只纤细的手臂挣扎着从被窝里伸出来,指尖绷直, 去摸遥控器。
半路无力坠下好几次, 晃晃荡荡, 坐船似的,好半天才寻到。
胡乱又毫无章法地摁了好几下, 终于将地暖调低, 没到一秒, 又被攥住手腕, 带了回去。
冬日夜长而昼短。
脖颈覆满薄汗, 室内异常温暖。
动静一直持续到天蒙蒙亮, 窗外本就不多的鸟鸣都偃旗息鼓,没能比过去。
到后来, 戚瑶已经没什么记忆, 只模模糊糊感到他抱了她去洗澡,换了件衣服,怀抱坚实而温暖, 然后就不记得了。
都说人疲惫至极, 就会进入深度睡眠。
但她没有。
她梦到了奶奶。
C市在南方, 植被属亚热带常绿阔叶林, 九月中旬的时候,一切都还葱郁。
后山也是。
山不算高, 一两千米, 在离城区三十公里的地方。
半山腰有座寺庙, 叫大慈寺,香火很旺,逢年过节的时候,人潮拥挤,游人如织。
没有买墓地,是树葬。
在游人不允许进入的后院里,靠走廊的第三棵柳树下,飞扬的檐角能够为它遮风挡雨。
戚瑶很喜欢那里。
干净,清幽,晨起时能听到诵经的声音。
她梦到自己一路向前走,站在后院门口,看到奶奶坐在柳树下,戴着老花镜看她的作文。
“瑶瑶写的真好。”老人乐呵呵地说。
戚瑶站在高高的门槛外,不敢踏入,一如当年站在新家门口时的惶然和生涩。
奶奶走后这么多年,她从未梦到过。
以至于,太过清醒,瞬间就意识到,这是一场梦。
她太想念了。
生怕她的踏入会使这来之不易的梦境破碎。
半晌,老人放下试卷,缓慢地将老花镜摘下来,目光直直地看向她,招了招手。
“瑶瑶啊,你再不来,奶奶就要走啦。”
戚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一点一点,一步一步地往里挪,直到那双粗糙又布满皱纹的手时隔多年,再一次握住她的。
“太清醒了,不好。”老人看着她,喃喃道。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尾掉下来了。
她从前也经常这样说她。
好多个睡不着的深夜里,奶奶坐在她床边,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手臂,慢悠悠地讲大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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