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降落 (栖遥)

　　静默的空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噼里啪啦地点燃了。
　　昨晚那个黑暗里潮湿的吻仿佛再次浮现，湿润的触感与让人腿软的心悸感再次袭来，戚瑶无意识地攥紧了衣摆。
　　男人凸出的喉结滚了一下，弧度明显。
　　然后他呼出一口沉沉的气，退回驾驶位上。
　　不能亲，待会儿又把她吓着了。
　　喻嘉树垂着眼扣上安全带，开始开车。
　　戚瑶攥紧了的手指终于缓慢松开，稍一偏头，望着窗外，小口小口地呼吸着。
　　她当然知道那个吻为什么没有落下来。
　　喻嘉树这人，只是某些时刻看着有点痞，有股子超脱普通男生的洒脱和散漫劲儿，其实从来就没有不尊重过她。
　　因为觉得自己没有正式问过她，所以宁愿在别人面前说在追，也不说在一起。昨晚她胡扯找借口时提到一嘴，说是不是有点太急了，他也就放在心上，真退回那一步，想跟她慢慢来了。
　　可是她没觉得很急。
　　戚瑶抿了抿唇，在想怎么跟他说。
　　想来想去，既不好意思直接说“我昨天骗你的，你可以亲我”，也不舍得就这么让他们退回去那一步，纠结得不行，最后叹了口气。
　　喻嘉树这会儿缓过来了，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她，挑了挑眉，“怎么？”
　　“就是觉得我们谈恋爱好像小学生。”戚瑶说。
　　“我小学可没谈过恋爱。”喻嘉树很敏锐地澄清道，过了两秒，又补充，“初中和高中也没有。”
　　戚瑶：“……”
　　行了，知道了！
　　-
　　周五的晚场电影，人不算多。
　　也许是在车上磨蹭了一会儿，到达时刚好开场，幕布上浮现绿底龙标。场内的灯已经熄了，正好方便戚瑶走进来，找到座位，摘了帽子。
　　其实这电影还不错，朋友扮演具有反转的女二号，角色和演技都惊艳，但不知道为什么，戚瑶有点无法专心。
　　也许是喻嘉树坐在旁边的缘故。
　　她稍稍侧眼看他，男人的侧脸在昏暗闪烁的灯光下轮廓分明，下颌微敛，似乎很认真。
　　戚瑶视线又移回屏幕上，想，还是好好看吧，万一朋友问她要影评怎么办。
　　但天不如人意。
　　不知道是不是预言的缘故，她此刻的自制力很像放学后写作业的小学生，几分钟后，注意力又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前排人的身上。
　　似乎是对小情侣。
　　屏幕上场景切换，灯光亮了些，也映亮了他们的衣服。“C市一中”几个大字印在校服背后，格外显眼。
　　好嘛，还是对高中生小情侣。
　　戚瑶不动声色地观望，看两颗小脑袋凑在一起，时不时咬耳朵，小声讨论着剧情。略微分开时，从两个人的缝隙里，看见他们牵着的手。
　　……高中生就谈恋爱了！
　　还牵手！！！
　　为了祖国的花朵着想，戚瑶感到一阵小小的气闷，兀自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没忍住，又垂眼去瞥座椅之间的扶手。
　　男人的手正松松搭在那里，长指舒展，骨节分明，偶尔灯光亮时，能看见手背上明晰的筋骨。
　　“……”
　　看起来很好牵。
　　戚瑶抿唇，悄悄把手搭在了扶手上。
　　女孩儿手指白皙而纤细，距离他的手大概不到五厘米。
　　等了一分钟，没反应。
　　……没看见？
　　戚瑶微微蹙眉，又尽量不动声色地往他那边凑了凑。
　　指尖一点一点，缓慢地在黑色的扶手上挪动，最后停在他手边。
　　几乎要触碰到了。
　　她已经能够隔着那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感知到他的温度。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人还是没反应。
　　“……”
　　没意思。
　　戚瑶有点生气了，细长的眉尖略略蹙起，手腕微抬，刚想往回抽，他忽然动了。
　　男人倏然抬起手腕，长指微曲，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覆上她的手背，像扣住人似，接着腕骨轻抬，指尖转到她手心那一侧，分开五指，扣了进去——
　　十指相扣。
　　严丝合缝。
　　完全契合的那一瞬间，戚瑶心跳漏了一拍。
　　心脏砰砰直跳，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她愣愣地盯着灯光下两个人交握的手。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宛如盯上猎物许久的狼，面上还冷静至极，食指指尖在她手背轻点两下，示意她把因为无措而没有反扣下去的手指落下。
　　戚瑶指尖微颤，落在他手背上。
　　这才是真正的十指相扣。
　　紧密，温热，带着悸动。
　　仿佛能从交缠处感知到他的脉搏，密不可分。
　　心跳还没有恢复正常频率，戚瑶感到男人欺身靠近。
　　喻嘉树散漫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
　　“下次不用认真看的电影，早点告诉我。”
　　“我就不用等这么久。”

50/风光
　　50
　　电影结束后。
　　灯还未亮起, 人已陆续退场。
　　最后一排的两个人都没有动。
　　女孩儿戴着口罩，但依旧可以从眉眼里看出她的漂亮，身旁男人穿黑色外套, 坐姿挺拔又随意，稍一偏头, 露出清隽而略显冷感的侧脸。
　　俊男靓女的组合, 无论走到哪里, 都引人注目。
　　职业原因，戚瑶在公共场合一般都注意人群, 尽量不在人潮中穿过, 喻嘉树也就陪她一起坐着。
　　骨节分明的手还牵着, 整个后半场都没有松开。
　　等到目送前面那对高中生小情侣牵着手离开, 戚瑶才抿了抿唇, 手指轻微动了动, 偏头看他。
　　“……你刚才看见了，怎么不牵我？”
　　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
　　喻嘉树下颌微敛, 漫不经心垂睫, 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叩了两下，倏然笑了声。
　　“看你挺可爱的。”
　　是真的。
　　这姑娘好像看得很认真，桃花眼睁得圆圆的, 他也就没好意思打扰, 免得戚瑶嘲他满脑子酱酱酿酿。
　　到了一半的时候, 手搁上来了。
　　他忍了好半天, 才没拽过来牵上去，谁知道她还一点一点挪, 也不知道有意无意, 若有似无地蹭着他的手指。
　　就, 还挺勾人的。
　　戚瑶听完，舒了口气，又有点惆怅，蹙着眉，真情实感地纳闷，“看来我演技还是太好了。”
　　都让他真以为是不经意间的动作了。
　　喻嘉树：“……”
　　这是在愁还是暗地里自夸？
　　“下次可以不这么好。”喻嘉树散漫地拖着尾音，晃了晃手，“吓得你男朋友都没敢牵你。”
　　戚瑶不高兴：“怎么就吓了？你自己胆子小。”
　　顿了一秒。
　　“我胆子小？”喻嘉树挑眉，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
　　还想说什么，看保洁阿姨进来清理，他就收声，没继续接她话茬儿。
　　两个人起身往外慢慢走，影子在路灯下交叠。
　　不再是一前一后或疏离并肩的距离，很近，牵着手，肩膀抵在一起。
　　一路到了小区停车场，摁电梯上去。喻嘉树目光平直地落在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噢对了。”戚瑶想起什么，偏头看他，“我下午接了个电话，有关工作安排的。”
　　说到这儿，她停了停，喻嘉树垂睫看她，略一挑眉，意思是“继续”。
　　戚瑶顿了两秒，小心翼翼道：“我可能……要提前进组。”
　　演员这行，大部分工作档期是跟着剧组走，以月份为分割。再简单的现代剧起码也要两个月，集数长的古装剧更甚，《野棠枝》拍了近四个半月。半年不着家都是常事。
　　刚谈恋爱就要分开好一会儿，戚瑶其实有点不好意思，偷偷抬眼瞄着他的神色。
　　叶清蔓前男友就以她太忙为理由，闹了好几次，弄得大小姐还推了几个工作在家陪他。戚瑶虽没谈过恋爱，但依旧认为这种事情需要及时沟通。
　　喻嘉树倒没什么反应，只是问，“什么时候？”
　　“下周二吧，应该。”戚瑶看了一眼日期，“我明天还得回公司问问。”
　　喻嘉树垂眼看她，逆着光，看不清神色，半晌，嗯了一声，没说话，懒懒正回脸，正逢电梯门开，长腿一迈，出去了。
　　“……你生气了吗？”戚瑶抿唇跟在他后面。试探性地问。
　　“我生什么气？”喻嘉树没回头，垂着眼，长指点划两下，检查门锁通电情况。声音和语调都正常，但因为看不到神情，戚瑶不好判断。
　　“就，我可能一个月都回不来，除了风行发布会那天。”她神情有些忐忑，似乎有点不安。
　　喻嘉树开门的动作一顿，好像终于意识到她在想什么，回身，略眯起眼，看着她。
　　“你以为我会怎么做？”他反问。
　　戚瑶一时没反应过来，瞪大眼睛，没回答。
　　喻嘉树挑眉，列举道：“不高兴，发脾气，不让你去？”
　　他人正对着她，反手开了门，往后退一步，长指拎住她袖口，把人拽了进去。
　　门一下关上，又回到了熟悉而安静的环境里。
　　黑暗里，戚瑶听见几个物体落在柜子上的声音，还滚了两下，像是什么有轻微重量的金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