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当时忙着哄一岁多点的凌玉成睡觉,接电话的人是一个年轻的女佣,她从电话里听了个大概,就慌张地想要把这件事告诉韦太太和二太太。但是还没找到两人时,就被坐着轮椅的老太太看见了。
女佣知道这件事最好还是不要告诉老太太,但是被老太太板着脸一吓,就把所有事都吐出来了。
老太太急火攻心,一下子晕了过去,现在已经被送进ICU里了。
阎斯年开车载着井以往A市最大的医院赶,井以脸上看不出什么,只是愣愣地盯着手机,一遍遍地刷新聊天页面,看有没有新的消息发过来。
徐良科皱眉看着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手掌搭在她肩膀上用力晃了晃,让井以回过神来,他神情严肃地说:“阿以,你先别乱想,情况肯定不会那么坏……别害怕。”
邱炬也担心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扶住她胳膊。
井以勉强对他们露出一个笑容。
直到现在,她仍旧觉得这个电话太不真实了,那个趾高气昂的老太太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出事呢,是假的吧,明明应该是场拙劣的恶作剧啊……
可是很快她的这种幻想就被打破了,因为她确实亲眼看到老太太脸色灰败地躺在病床上,凌父鬓角全白,沉默地跪在病床边,一向优雅稳重的韦太太捂着脸,一个劲儿擦拭着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井以(轻轻):“
井以(鞠躬):“
第五十七章
老太太出事, 凌家几乎是能来的人都来了。
其实这个结果众人心里早有预料,半年前老太太摔的那一跤就是个预兆,从那时候开始, 老太太的精神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即使打了针, 老太太每天仍旧翻来覆去地疼, 睡不着觉。
她骨折的地方养了这么久, 始终没有见好,完全是靠最好的医疗技术吊着一条命,但老太太自身没有很强烈的求生欲望, 这样活着, 身体上的痛苦也就算了,精神上的折磨更是让她觉得这样活着, 太过屈辱且没有意义。
在求死的意志下, 再好的医疗技术都很难奏效。
凌父跪在床边,心里只剩满腔后悔,明明今天老太太心情罕见得好起来, 而且也一反往常地愿意坐轮椅出去晒晒阳光, 他实在不该把老三他们失联的消息告诉她的。
凌修真夫妇一个月之前和凌家所有人断了音信,老太太几乎天天都在问小儿子什么时候回来,凌父已经瞒了一个多月, 眼见实在瞒不下去,才半遮半掩地把真实情况告诉了老太太。
老太太因为担心小儿子,所以一直注意着家里的电话,不然也不会向女佣一个劲儿地追问那通电话。
凌乐安赶到医院的时候, 就看到走廊里异常安静的井以。
阎斯年他们把井以送到医院以后, 井以便主动劝他们离开了。外面下了点小雨, 夏夜不算寒冷, 但是空气里泛着点潮湿,再不走,雨可能就越下越大了。
凌乐安看到井以双手交叉在一起,如果不仔细去看,其实很难发现她微微颤抖的指尖。
凌乐安沉默地走过去,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到井以身上。
来自凌乐安身上的温热包围了井以,她慢慢抬起头,眼神一点点聚拢到凌乐安那张俊美的脸上。
凌乐安清晰的下颚线绷紧,眼里带着担忧喊了一声“阿以。”
他蹲下来,用两只大手握住井以冰凉的指尖,一双桃花眼微微敛下来,一直等到井以冷静下来,他才重新站起身。
“我去看看奶奶。”凌乐安说完,迈开笔直的腿向病房里面走过去。
井以也站起来,她下意识拢了拢身上那件西装外套,让它把自己包裹得更紧。然后井以也走到凌乐安身边,和他一起隔着玻璃看着昏迷中的老太太。
凌乐安见她过来,愣了愣,然后把自己修长的手伸下去,轻轻地握住了井以的手。
他的行为有些过界,可是井以什么都没有做,她就愣愣地站在凌乐安身边,好似始终没有回过神来一样。
医生走出来,对站得最近的凌承望说:“凌先生是吗,病人可能过不了今晚了……家属多陪陪她吧。”
“这怎么可能呢?”二婶不敢置信地皱起眉,“妈今天早上还吃了两个包子,而且精神了不少……她还说身上不怎么疼了呢……”
医生看向她,短暂地沉默片刻,然后说:“很遗憾,往往这种情况都是病人回光返照……请节哀顺变。”
伏闳丽后退了两步,凌擎宇扶住自己母亲的肩膀。
老太太后半夜的时候醒了过来,不过她的身体情况依旧很虚弱,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但是老太太依旧像是想要说点什么的样子,凌父把耳朵贴在她嘴边,才勉强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老太太声音细若游丝地说:“一定要把老三和老三媳妇找回来……德庸,你要……带他们回家。”
凌父眼眶里带着泪光,答应老太太:“妈……我一定会把修真他们带回来的,您放心吧。”
“……至于老二,就随他去吧。”老太太声音越来越轻,她的眼神也越来越恍惚,像是快要看不清东西。
老太太又合上眼睛,好像快要睡着了,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已经不认识凌父了,她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凌承望,笑了,轻轻说:“永泰啊,你是不是来接我啦……?”
她把凌承望认成自己过世多年的丈夫了。
凌承望蹲在奶奶身边,将她瘦得皮包骨头的手贴到脸上,回答:“……是啊。”
于是老太太脸上的笑容笑得更加幸福,像个小姑娘一样回答:“好……好。”
老太太抬头环顾了一眼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亲人。
井以觉得老太太的视线好像在某一刻与自己对视了,又好像那只是她的一瞬错觉。
老太太一边笑,一边人生中最后一次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她嘴边仍旧带着笑,手却无力地垂了下来。
凌乐安的声音像是两片铝块摩擦发出来的,他尽量平静地说:“……奶奶走了。”
韦太太和二太太都出声哭起来,几乎是在场所有人都在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井以哭不出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凌乐安,他牙关咬得很紧,沉默地看着病床。
他握着井以手掌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攥紧,井以回握上去。
他没有哭,可看上去却比哭了还难受。
井以脸上是一副空白的神色,她心里也很难受,但是却一滴泪都流不出来,在周围的哭泣声中,井以像是被扼住了呼吸一样,她觉得喘不过气来。
井以失落地盯着老太太的脸,总觉得下一秒老太太还会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脸上垂头丧气的神色,嫌弃自己几句。
可是她没有。
***
作为长子,凌父亲自负责老太太的葬礼。
葬礼那天,政商两界来了很多名流,其实他们大多和老太太没有多大的交际,来参加葬礼只是因为这是凌家的葬礼。
很多时候,豪门中的一切仪式好像都主动或被动地沦为了交际场合。
井以穿着纯白色的传统丧服,麻木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来参加吊唁的人都穿着一身黑漆漆的服装,井以觉得他们的脸好像都长得差不多。
老太太去世,凌高逸被带走调查,三叔三婶下落不明,整个凌家乱得像一锅粥。
但是这一切都与井以无关,因为她跟凌家的一切势力都没有牵扯,就算是想要帮什么忙,她也帮不上。
这两天,无论是凌鸿轩还是凌平露都忙得见不到人,只有葬礼这天,能整整齐齐地见到所有人。
凌擎宇也才十六岁,艾飞山更是只有十岁,他们和井以一样,除了葬礼和守灵,长辈们都只告诉他们好好学习,不用担心家里的事。
更不用说双胞胎和小橙子。
老太太去世以后,凌家所有能话事的人一直都在忙前顾后,所有事项其实都安排得有条不紊,在忙碌的缓冲下,那种悲怆的情绪也渐渐缓解。
好似所有人都在慢慢走出来,除了井以。
自从老太太去世以后,井以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她总会在深夜里莫名惊醒,然后连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就那么枯坐大半夜。
但是井以始终哭不出来,一层又一层复杂的情绪就那么憋在心里,让她走不出来。
葬礼结束以后,老太太提前定下的遗嘱会在全家所有人面前被宣读。
其实凌家的财产在老爷子去世的时候就分得差不多了,包括艾飞山在内,凌家所有小辈都获得了一笔巨额遗产,这也是为什么凌平露手里股份会比自己父亲多的原因。
老太太手里剩下的,除了一大笔流动资金和几处房产,就只有总公司的一小部分股份和她自己年轻时候所带来的嫁妆。
井以和凌乐安站在一起,她木然地听着凌家的律师宣读遗嘱。
A市的几处房产按照遗嘱中所说的平均分给了三个儿子。
律师翻了一页,继续念:“……本人名下其他财产,现金一半捐献慈善机构,另外一半包括个人物品全部由井以继承。希望大家尊重本人遗愿,和平处理遗产继承事宜。本遗嘱一式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