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重新启动,与铁轨摩擦出刺耳杂音。车厢里乘客不算太多, 有风吹过去, 掠起一阵细碎的凉。
温鲤的裙摆和发梢都在轻轻摇晃着,心跳也是。
她没办法形容,看到陈鹤征的那一瞬,她有多惊讶, 又有多心动。
好像连呼吸都停了, 耳边听不见任何声音,心里却为他一个人燃放起烟花,进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烟花表演。
陈鹤征将温鲤怔忪的表情全部看进眼里, 不由挑了下眉, 似乎在笑,但是他带了口罩,表情被挡住,只能看见鼻梁撑起嶙峋的线条,以及剔透如珠宝的眼睛。
他伸手,又在温鲤的下巴上捏了一下,指尖冰冷, 动作却轻, 像是拂过一朵午夜盛开的昙花。
“怎么不说话, ”他垂眸, 看向她, 目光半明半暗, 深邃得那么漂亮, “吓傻了?”
温鲤坐着, 视线太矮,她不得不仰起头。睫毛微微上翘,轻颤着、翕动,而后舒展,露出一双清透的眼睛,里面满满的,全是陈鹤征的影子,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温鲤那么惊讶,“怎么一下子、特别突然的就出现了?”
她真是惊呆了,说话都磕磕绊绊,见她这样,陈鹤征愈发想笑。
他天生肤色冷白,冷感而精致,即便穿着简单的黑T和牛仔长裤,依旧气质出众,透出干净凛冽的少年气,好看到了勾人的地步。
“别笑,我问你话呢!”温鲤眼神亮晶晶的,看着他,嗔怪似的,“别以为带着口罩,我就看不出来你是什么表情!”
温鲤说话时,陈鹤征再度伸手,一根手指从她下巴底下滑过去,之后,又去勾她的鼻尖和鼻梁。动作很轻,温柔的,带一点坏,撩得不行。
随着陈鹤征的动作,温鲤闻到他衣袖间的气息,清冽如新摘的薄荷,那么干净。
温鲤脸都红了,移动目光朝周围扫了扫,见大部分人都在玩手机,没注意他们,才松了口气,转而又去瞪陈鹤征,“公共场合呢,注意影响,别乱动!”
态度有点凶,但是,可爱得厉害。
陈鹤征目光都软了,他知道女孩子脸皮薄,于是,收手不再逗她,对她说:“你发给我的那张照片,拍到了地铁的线路信息。我突然很想见到你,就上了同一趟列车。”
因为想你,想见你,所以,就不顾一切地赶来了。
多简单的理由,他说得那么轻松,好像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不过是突然起意的随性而为。可人类是受感情支配的动物,一切言行背后,都有感情的痕迹,鲜明存在。
温鲤感觉到心跳在逐渐变软,像被草莓味的棉花糖包裹着,胭脂粉似的颜色里,透出香浓的美味的甜。
她想了想,还有细节没搞清楚,于是又问:“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哪节车厢?”
旁边的乘客下车了,位置空出来,陈鹤征迈步过去,在温鲤身边坐下。他腿长,手指也长,骨节干净清晰,按住温鲤的脑袋,左右晃了一下,好像在拨弄不倒翁。
“笨啊,”他说,“这条线路挺长,我从第一节 车厢上车,一路找过来,总能在你下车前找到你。”
早起计算着时间匆匆忙忙地赶地铁,从车厢的第一节 开始,一路仔细认真地寻找。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是陈鹤征会做的事。
那么高傲的人,居然也有心甘情愿放低姿态的时候。
座椅对面的玻璃窗,映出车厢内的情形,也映出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的身影。
温鲤没有去看陈鹤征,单是看着玻璃窗上的影子,已经让她有溺水一般无法呼吸的错觉。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温鲤想,一言一行简直处处犯规。
接二连三的,让她心跳悸动,让她难以招架。
温鲤出神的时候,肩膀蓦然一重,是陈鹤征歪过来,靠在了她肩上。
他整了整脸上的口罩,带着白色的有线耳机,闭着眼睛对温鲤说:“有点困,我睡会儿,到站你叫我。”
话音落下的同时,列车冲出隧道,驶上高架。这一段是地面线路,窗外,林立的楼宇飞速掠过,绿植繁茂,城市的半壁剪影入目成画。
阳光透过窗子落进来,金灿灿的,温鲤侧过头,小心翼翼地看了陈鹤征一眼,她连呼吸都屏住,生怕吵醒他。
明亮的光线涂抹着陈鹤征的眉眼,他睫毛很长,垂下来,黑漆漆的,浓密如一片小雨林。
温鲤下意识地抬手,想去碰一碰那片漆黑的颜色,动作进行到一半,又顿住。
算了,他看上去好累,让他睡吧。
温鲤正要把手收回来,陈鹤征却动了。
他抓住温鲤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五指从温鲤的指缝之间穿过去,扣住,然后握紧,变成十指紧扣的样子。
一串动作,无比流畅,那么自然,好像已经进行过千百次。
温鲤的手被他握着,心跳有些加速,不受控制。她再度侧头,去看他,小声叫他的名字:“陈鹤征。”
陈鹤征在她肩上动了动,没睁眼,轻微的呼吸拂过温鲤的耳垂,还有发梢,细细碎碎的温暖和酥麻。
温鲤脸都红了,咬了咬唇,冷静片刻,才继续说:“我们两个,到底是谁在追谁啊?”
他那么主动,连她的戏份都一并抢了,这还怎么追?
“当然是你追我。”陈鹤征闭着眼睛,眉眼之间的少年如初见时那样,英俊而锋锐,他说,“你追你的,我愿意对你好,那是我的事,各论各的,互不耽误。”
温鲤缓慢地眨着眼睛,有点无奈,还有点想笑。
上辈子是只狸花猫吗?这辈子这么傲娇!
提示音响起,到站了,应该下车。
温鲤低头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她今天出门早,想提前去练习室做热身,所以时间很宽裕。
既然宽裕,那就让他多睡会儿吧。刚好,她也想跟他多待一会儿。
列车继续前行,车厢晃动着,地面上偶尔映出窗外绿植的影子,斑斓的,明暗不定。
两个人的手,一直十指相扣着,没有放开。
温鲤打开随身携带的帆布包,一支口红掉出来。她拧开盖子,在陈鹤征手背虎口的位置,画下一个枫叶色的笑脸,再将自己的手背贴上去,微微用力,印出一个对称的笑脸图案。
两只手,两张笑脸,傻傻地笑,温鲤看着它们,也跟着笑起来。
她抬起眼睛,看向车窗之外,阳光真好啊,心情也是。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真好啊。
地铁足足过了三站,温鲤才将陈鹤征推醒,他竟然真的睡着了,醒来时还有点迷糊。
陈鹤征站起来,他个子高,立在车厢里,平添几分强势和压迫感。
温鲤正要说话,车厢忽然颠簸,她重心一偏,踉跄着,险些摔倒,陈鹤征拉住她的手腕,索性直接将她勾到怀里。
他一手扶着旁边的立柱,一手护着温鲤,将她半抱着,随着动作,虎口处的笑脸露出来,落入视线。
陈鹤征垂眸,看一眼,接着,又抬眼去看温鲤。
温鲤仰头对他笑,笑得又甜又乖,生生笑得人没了脾气。
陈鹤征在温鲤额头上弹了一下,故意说:“画得真丑。”
列车即将进站,温鲤看一眼站牌,说:“我要到对面去坐回程的地铁,你呢?”
“我让于叔过来接我,”陈鹤征拿出手机,“上午约了人在咖啡厅碰面。”
温鲤眨一下眼睛,“你不去舞团吗?”
所以,他一大早地跑过来,就是为了陪她坐一路地铁?
“不去,”他答得痛快,“我过来,就是为了见见你。”
真任性啊。
温鲤看着他,有点想叹气,唇角却小幅度地弯起来,偷偷地笑。
可是,又那么甜。
她的阿征,真的好好啊。
*
多坐了几站地铁,结果就是险些迟到。温鲤换了衣服,走进排练室时,里面已经聚了不少人,连郑嘉珣都在。
陶思喜欢粘着温鲤,见她进来,立即凑过去,说:“温鲤姐,你不是一早就出门了吗?怎么到得这么晚?”
温鲤将豆浆和蛋饼悄悄塞给她,说:“我在地铁上睡着了,坐过站。早点可能有些凉了,对不起啊。”
“没关系,”陶思摆手,“我胃口壮,生冷不忌。”
开季度例会那天,突发意外,温鲤去照顾尤倩了,没听到会议的具体内容。
陶思吸了口豆浆,小声跟温鲤解释:“蒋总说,《芳问》这个项目,郑老师的团队也会参与进来,跟我们一起排演。”
温鲤点了点头,没作声。
郑嘉珣是团内唯一的首席,有名气有奖项,腰杆很硬。她手里有一支磨合成熟的现代舞团队,平常都是独立排练,很少跟其他人混在一起。
现代舞《听河流》,就是郑嘉珣的团队研创出的作品,一经首演,就获得很棒的反响,多次受邀参加国际艺术节,至今仍是reborn的门面级作品。
陶思快速将早餐吃完,嘴巴塞得像个屯粮的仓鼠。
温鲤忍不住笑,抽出张纸巾递给她,说:“擦擦嘴吧,小耗子!”
“跟郑老师一起排练,压力真的好大啊,”陶思偷偷跟温鲤说,“她一看就不怎么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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