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瞬间模糊,气若游丝。
陈鹤征仰面躺着,满额冷汗,身下一张红色的毯,他实在站不起来,只能蓄起最后一丝力气,掷地有声——
“江应霖,你恨的是我,”他说,“冲我来!”
江应霖满身狼藉,头发很长,也长了胡子,许久未剪的指甲塞满泥土。
江家出事后,他向朋友求助,也试图投奔那些靠兴南生活的亲戚,但是,没人肯帮他。昔日的江家少爷,成了发臭的烂泥。
他没了跑车,没了信用卡,为了缓解焦虑和紧张,不得不服用吗|啡。仅剩的钱,都拿去买药,
很快成|瘾。之后,他亢奋,甚至出现幻觉,看到陈鹤征给他跪下,向他求饶,他喜欢那副画面,哈哈大笑。
他知道,温祁一定会葬在芜城,所以,他躲在这里,盯着他们。他看到陈鹤征不止一次地来这处观景台,他早早准备了东西,□□、竹竿,然后埋伏在这里。
等了一个多星期,他终于等到他们。
成瘾之后,江应霖的思维很乱,脑袋里只剩两个概念——吃药,吃很多的药,让陈鹤征求饶,然后把烟灰弹进他眼睛里。
他受过的屈辱,总要讨回来。而且,江瑞天教过他,报复一个人应该用更狠毒的方式,而不是不痛不痒。
江应霖走到陈鹤征身边,他神志不太清醒,很多事情都记不得,就算记着,也是错的。
“你抢了我的女人,”江应霖喃喃,“鲤鲤本该是我的,她爱我。你抢了我的。”
他先踩住陈鹤征的手臂,试图用香烟的星火烫他眼睛的那只手,用力碾压,骨骼应声断裂。然后,他又去踩陈鹤征的小腿,又一次,筋骨碎裂。
陈鹤征咬紧牙关,脖颈上绷起青色的筋脉,粗重而虬结,汗水雨滴般落下。
他痛到几乎昏迷,江应霖依然不满意,又展开手上的绳子,去勒陈鹤征的脖颈,抽紧,试图毁他的声带。
“听说,你会唱歌”江应霖眼珠凌乱颤动,“以后别唱了,我不喜欢。”
“我一无所有了,我不许你们活得好。”
“我是一个烂人,我跟江瑞天一样烂!”
“你们也要陪我一起烂!我不许你们过得好!”
强烈的窒息感。
陈鹤征试图抓住什么,手边却空无一物,他转动眼珠,看着某个方向,嘴唇动了动——
“鲤鲤,别怕。”
他想让她别怕,他其实不太疼。
但是,他说不出了。
警笛骤然鸣响,红蓝交错的光,照亮半边悬崖。
作者有话说:
“放过去的过去”源自网络,非原创
第106章 (校园篇完)
九月, 开学季,新的学年。
桐舞还是老样子,宿舍、食堂、演出厅、上课用的专业教室, 到处都是安宁的。一只流浪猫, 从花坛里蓬松的泥土上跑过去,歪歪扭扭的小脚印。
温鲤买了杯热豆浆,触感温温的,暖着她的手指, 与几个低年级的小学妹擦肩而过, 她听见她们聊天——
“我听桐大的朋友说,陈鹤征退学了。”
“好像是出去留学了。”
“那就不会再回来了吧?”
“应该吧,帅哥又少一个啊, 刷论坛都没动力。”
“我记得他谈过一个女朋友, 是我们学校的,分手了吗?”
……
分手了吗?
温鲤眨一下眼睛,眸底似乎碎了些光
她是最早返校的学生,其他人还没回来,宿舍里空荡荡。温鲤将卫生打扫一遍,换上干净的床单被罩,做完这些, 要去洗澡时, 接到傅染宁的电话, 要温鲤周末跟她回家吃饭。
“上次, 你教我妈妈的那几个瑜伽动作, 她练了一阵子, 小肚子真的不见了, ”傅染宁笑眯眯的, “长公主心情好,要亲自下厨炖鱼给你吃!”
温鲤也笑,轻声说:“好。”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一切都很正常,也平静,就好像那些刻骨铭心的东西,从未存在过。
到底是傅染宁沉不住气,她迟疑着,“鲤鲤,你还好吗?”
好与不好,温鲤给不出确切的答案。
□□险些引发山火,山脚的居民报了警,警察来得很快,江应霖没能跑掉。
温鲤是在芜城的医院醒来的,额头上绕着纱布,手腕和小腿,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最重的地方几乎破皮见骨。守在病床边的只有傅染宁,见温鲤醒来,她哭得很凶,反复说,你吓死我了!
轻微脑震荡,让温鲤头疼得厉害,她顾不得那些,拽住一个路过的护士,急切地问:“陈鹤征呢?他怎么样?好不好?”
小护士莫名其妙,“谁是陈鹤征?被送进医院的只有你一个,你的朋友还是我们找到学校才联系上的,麻烦死了。”
重伤害是刑事案件,警察来做过笔录,温鲤问他们是否知道陈鹤征的动向,警察只说,他被他的家人带走了。
温鲤刚刚走出一场噩梦,现在,似乎又陷入另外一场。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哭,轻声问:“他还活着吗?”
警察斟酌着:“活着,但是,伤很重。后续情况,我们尚不了解。”
温鲤等不及身体恢复,立即回到桐桉。她去了半山别墅,那里门扉紧闭,无人进出。她等了许久,从清晨到日落,没有等到任何人,也没有一点消息。
附近的住户路过,看她几乎被寒风冻透,走过来问她是否需要帮助。温鲤也分不清坠在她睫毛上的,到底是霜雪,还是眼泪,她先点头,又摇头,喃喃:“没人能帮我。”
能帮她的那个人,保护她、爱她的那个人,最终被被她彻底连累,险些送命。
桐桉市每一家三甲医院,温鲤都去过,从普外科到烧伤科再到骨科,她一一询问,有没有一个叫陈鹤征的患者,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他音讯全无。
她去过茉莉坊,经理还是老样子,笑着说,好久没见陈少了。她去了live house,mask乐队本就是玩票,成员各奔东西,有人出国,有人结婚,他们都联系不上陈鹤征。
桐大的教务处拒绝向温鲤透露学生信息,他们只说,目前,该生不在校内。
他不在学校,不在半山别墅,手机永远关机,社交软件全部停更。
他到底在哪?是否平安?
谁能给她一个确切的答案?
温鲤很想哭,但她没有时间。眼下的情形,她唯一可去的地方,就是唐和传媒的总部。
带走陈鹤征的人,一定是陈鹤迎,只有他知道,阿征在哪。
陈鹤迎是陈家的主事人,唐和传媒的大老板,想见他,并不容易。温鲤没有预约,也没有足够漂亮的社会身份,只能等。
她每天都来,总部前台那儿有个小休息区,她能安静地坐上一整天,不说话,也不闹。
保安试图赶她走,负责接待的女职员拦了下,小声说:“她也没惹麻烦,就让她等吧。看上去蛮可怜的,也许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七天后,温鲤终于等到陈鹤迎。
冬天临近尾声,天气回暖,陈鹤迎被一群人簇拥着。他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个高腿长,一身黑西装叫他穿得煞气十足,轮廓硬得像刻刀雕砌。
温鲤从未见过陈鹤迎,却能一眼认出他,因为兄弟两个有许多相似的地方。看到陈鹤迎的那一瞬,她甚至有些恍惚。
温鲤走到近前,当着众人的面,拦陈鹤迎的路。保安冷汗都要滴下来,立即上前,要将她赶出去,陈鹤迎却挥了下手。他定定地看她两秒,黑色眼睛里透出尖锐的恨。
五分钟后,温鲤被请进了办公室。
与陈鹤迎正面交锋,是件极具压迫感的事。不等温鲤开口,陈鹤迎开门见山,“阿征不在国内,还活着,但是,状态很差。目前为止,他经历过六次手术,每一次都险象环生,声带永久性受损。温小姐,我听说阿征很爱你,你却把灾难带给他。”
陈鹤迎盯住她,恨不得也在她身体里钉入一根削尖的竹竿,清晰道:“你毁了他。”
温鲤话到嘴边,却又咽回去,她脸上没了血色,嘴唇也是。
陈鹤迎不给她留任何喘息的余地,继续说:“我知道你一直在找他,也在找我。现在,基本情况我都已经告诉你,你还想做什么?”
温鲤说不出话,只是觉得心口很酸,酸得特别厉害。
她想做什么呢?想见他一面,还是回到他身边,继续爱他?陈鹤迎的态度,很明确地在告诉她——这两件事,她都没有资格。
把灾难带给陈鹤征的人,没资格再靠近他。
温鲤忽然觉得心痛,无法忍受的痛,“再也见不到陈鹤征”这一认知,让她生不如死。她下意识地攥紧座椅的扶手,紧到关节发白,指骨似乎要刺破单薄的皮肉。
小姑娘那点心事,都摆在脸上,陈鹤迎一眼看透。
他面无表情,继续施压:“温小姐,作为当事人,你应该清楚,江家的案子很脏,牵连甚广,如果陈鹤征回国,他一定会被卷进去。唐和树大招风,媒体无孔不入,他们会盯着他,吸血一样试图从他身上挖新闻。他的伤,他毁掉的嗓子,他的感情,都会被推送到公众面前,饱受审视和议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伤害,这样的情形,是你想看到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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