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你可不可以等等我?再给我一点时间,不要放弃我。
她不确定他会不会懂,只知道上一秒这人还在说你别跟我来这套,下一秒已经抱起她,却又没头苍蝇似地不知该往哪里去。岛台?沙发?浴室?还是床?他跟她眼神沟通,她却埋头在他肩膀上笑,双腿缠紧了他,生怕掉下去。
短暂的分离之后,他们的身体终又合在一处,喘息交织,亲吻也是。缱绻之后,渐渐平复,丁之童趴在枕头上不想动,甘扬却又压上来问:“童童,你能告诉我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什么打算?”丁之童不太懂他是什么意思。提起打算,她脑子里想到的全都是找工作的时候看过的面经,什么五年计划,十年计划,那种套话她张口就来,但真要谈到打算,除了两年分析师,三年经理之外的打算,她还真没想过其他,毕竟这年月谈理想是有些好笑的。
“就是你挣钱是为了什么?”甘扬补充,“钱只是手段,不是目的,你这么拼命,总有个理由吧?”
果然来了,丁之童顿了顿才答:“我挣钱,其实就是为了买一套东曼的房子。”这是她现成的理由,优先级紧追其后的第二个小目标。不那么急迫,但也是她的目标之一。
“上东?”他误会了。
丁之童笑起来,慢慢解释。她说的“东曼”其实在上海,全名叫作东方曼哈顿。
小时候,她跟父母住在市郊。那里说起来也是城区,但看上去却更像个小镇,只有一条最繁华的马路,被简单粗暴地命名为“一号路”。照相馆、邮局、百货大楼,全都在那条路上,再加上两条只在镇上运行的公交线,串起住宅区、工厂、医院和学校。
后来,母亲离开他们出国,父亲便把她的户口迁到了外婆在市区的房子里,说是心疼她,不让她跟他住在乡下。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占一个人头,等着拿拆迁安置的补偿款。既然严爱华注销户口出去了,那就是丁之童顶上,反正不能吃亏。跟那个时代所有的小市民一样,他们一切行为背后的逻辑都是钱。可惜命运弄人,拆迁办的牌子在那条弄堂口一挂五六年,户口也早就冻结了,至今一点动静都没有。
那几年,丁之童一直跟外婆睡在一个小房间里。隔着红漆木框的窗口看出去,正好能望到那个楼盘。从打地基开始,一层层往上长,她是眼看着它造起来的,自然而然地成了她当时心目中的第一豪宅。
后来上了大学,她就很少回去了,不管是外婆等拆迁的亭子间,还是父亲市郊的老公房。但有时候还是会经过东曼的门口,她每次都会想象自己住在那里,不是跟父母,奶奶,或者外婆一起,而是只有她一个人,不用每天早晨睁开眼就看见满屋子的人和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一番话说完,她又觉得失言,如此市井的理想,听起来还有点儿自私。
但她其实就是这么市井,这么自私的人。她不确定甘扬是否真的愿意了解,了解了之后,还会不会喜欢她。那一刻也是豁出去了,就像她跟他说过的,只要把话说清楚了,分手也不冤枉。
她翻身过来看着他,终于开口:“甘扬,我其实就是这么现实这么鸡糟的人。就像你刚让我跟你一起住到这里来的时候,我每天都在琢磨这房子的月租金到底多少钱?一会儿想,别,还是别告诉我了,知道了夜里觉都睡不好。再隔一会儿又觉得不行,还是告诉我吧,否则还要瞎想,更难受……”
甘扬听得哈哈大笑,又是那句话:“丁之童你是不是有病啊?”
丁之童却是很认真地看着他,说:“我知道你可以帮我付房租,给我打钱,但我不想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变成那个样子,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甘扬这才收了笑,也看着她点头。
丁之童说下去:“我还是想做完这个两年analyst programme,之后是继续干这行,还是换工作,我现在还没想好。在这两年里,我一定会尽量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地对自己。我可能会没有足够的时间给你,可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在一起,你觉得呢?”
“你还是希望我们能在一起?”甘扬单单挑出这一句,又问了她一遍。
丁之童点头。
“是因为图我钱还是图我人?”他再次求证,眼中漾出一点笑。
这就是一句选择疑问句,丁之童却没屈就于现成的选项,看着他说:“图你特别,你跟我遇到过的其他人都不一样。我特别特别喜欢你,你想做的那些事,就算我现在不明白,但我还是愿意相信有一天你一定能做到。”
这番话说出来,她没能看到甘扬脸上的反应,因为他一下收紧手臂抱住了她,把她按进自己怀中。
有那么一会儿,他们只是静静地拥抱着,直到丁之童听到微不可闻的抽鼻子的声音。
她轻轻笑出来,说:“诶,你是不是在哭?”
甘扬清了清嗓子否认:“没有啊。”
丁之童才不信,挣脱出来要看他的脸,说:“你为什么哭啊?
甘扬按着她不让她动,狡辩道:“我当然没哭,就是有点……”
“有点什么?”她非要他说出来。
“就……”他吞吞吐吐,“就有点感动,从来没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次日黎明,丁之童醒得很早,可能是被一个睁开眼就忘记了的噩梦惊扰,又或者是前段时间连续熬夜,让她已经习惯了断断续续短暂的睡眠。
睡前没顾得上拉窗帘,她得以看着窗外的天空在眼前一点点亮起来,远近的景物渐渐褪去晨光之下宁静微蓝的色调。
甘扬还在她身后睡着,一条胳膊环在她腰间,呼吸深长。也许就是因为那片刻恍若与世隔绝的悠闲与安全感,让她忽然觉得自己本来的那些顾虑都只是庸人自扰。
正如昨夜的承诺一样,他们之间其实并不存在太大的障碍,只不过就是一年,八万美金而已。时间很快就会过去,钱也会存到。到了那个时候,要是他真的想回国做鞋,她就跟着他回去。他们可以一起选一个地方,他做他想做的事,她再找一份工作,肯定不会有这么多钱,但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每周工作一百小时以上。他们可以一起吃饭,一起跑步,一起相拥入眠,eat,run,love,完美。
就这么想着,她又安心地睡过去了,直到整个城市再次苏醒过来。
第41章 如果是后来的她,一定会觉得生命如此脆弱而无常,财富其实也是一样。
国内的社交网站差不多都兴起于2000年左右,那时的甘扬正在准备出国读书,同学也都是才初中毕业的小孩子,没赶上那一波流行。这一回因为宋明媚的强行推销“墨契”,却是连小学同学都联系上了,尤其是从前一起训练过的那帮体育生。
刚开始总是最起劲的,一群人在“墨契”上建了个小组,然后又拉。那几天,丁之童总是听见他在说——
“你知道吗?这我同学,居然去德国踢职业队了。”
“你看这个人,从前练跨栏的,现在在我们那里开饭店,把自己吃到两百多斤,居然还结婚了,女儿都已经满月了!”
“还有这个,他也在美国,买了条船做游客生意。你什么时候休假,我们去旧金山找他玩吧?”
这种大冬天清早到校跑圈,暑期集训躲在宿舍里学抽烟建立起来的同袍情谊,丁之童其实不是很懂,只是很现实地想,德国,中国,美国东西海岸,天涯若比邻,邓总网站似乎做得挺成功,大概真要起飞了。
丁之童其实能看出来,宋明媚为“墨契”做着一半产品经理一半融资顾问的工作,其实却不太看好手上这件“产品”,觉得这也不行,那也要改,分明就是奔着快进快出,拿几笔投资,再被收购的目标去的。虽说“投资组合”比从前精简了许多,但丁之童还是有点摸不清宋明媚的路数,现在的邓柏庭到底算是她的“投资对象”还是创业伙伴呢?
也是在那几天,JV的事稍稍有了些后续。
之所以说“稍稍”,是因为最初还真有几则新闻上了报纸和电视上,标题类似于“华尔街投行分析师突然离世,疑为过度劳累引发”云云,但后来就再也没有新的消息了。
究竟是不是过劳死,难有定论,M行也只出了个申明,十足官方的措辞,说公司方面已经联系JV的家人表达了慰问,安排了医疗保险和丧葬事宜,并且为相关员工提供了心理疏导。
这个“相关员工”当然也包括丁之童,但HR给她介绍的治疗师她没功夫去看,只参加她那个层级的员工短会。会上除了重申封口令,还传达了一条新的员工守则——每次刷卡进入底楼大堂门禁之后,如果超过48小时没有再次刷卡离开,系统就会自动报警,并且通知到相关人员的直属领导那里,要求此人立即离开办公室。
“那多久能回来呢?”旁边有同事问,倒不是抬杠,而是真的想知道。
HR的讲话人回答:“按照规定,是八个小时。”
按照规定。
丁之童只觉讽刺,因为不管规定如何,他们手上的工作都必须完成,没人能受得了突然被迫离开八小时。可想而知,以后又会多出一种内行操作,他们必须算好自己进入办公室的时间,比如在手机上设个闹钟,赶在四十八小时之前刷卡出去,再转身刷卡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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