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珍自个儿也经常吃冰棍儿,可就是觉着赶美请客香,天天跟他们“刺溜”爽,没几天牙齿都给吃酥了,喝凉水都敏感。
天天能出门,跑上跑下的,荞荞也没工夫哭了,胃口也好了,自个儿端个小碗,笨拙的用勺子一勺一勺往嘴里塞饭。同时,白天玩累了,晚上睡觉也好带多了,只用中途把一次尿,她能一觉到天亮。
珍珍第一次感觉到,带孩子好像也不是那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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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她现在的任务不是带孩子,而是守着纽扣厂那块肥肉。她也不往跟前凑,就隔三差五的跟胡同大妈们聊聊天,时不时的给王厂长和杨主任的几个孙子送块西瓜吃递把瓜子儿,什么人,哪一天进了他们家门,打探纽扣厂的事儿,她一清二楚。
目前有六拨人问津过,大多一听一千块的管理费都打了退堂鼓,只剩杨主任大儿子和另一个熟人——秦小凤。
秦小凤想要纽扣厂,这是林珍珍没想到的。但转瞬一想,珍珍也能理解,她整天在家里闲着,消息灵通,跟厂里的“太太团”们也熟,大概知道上头风向。季六哥的钱都在她手里捏着,这么多年多的不敢说,几百块肯定有。
说曹操,曹操到。
“弟妹,渊明呢?”季六大嗓门,人未到声先至。
“六哥屋里坐,渊明出差去了,您找他有事儿?”
“也没啥大事,晚上约他喝酒,你同意不?”
珍珍爽朗一笑,“同意同意,问题是他不在。”季六这人做事还挺有谱儿的,喝虽喝,但不会太过,每次喝完都要么他送季渊明回家,要么季渊明送他,反正都得看着对方安全到家才行。
“去哪儿了?”秦小凤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的确良套裙,剪裁合体,颜色也很靓,简直时髦到爆炸!
她自然没错过珍珍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得意的抚了抚胸口的透明纽扣,“哎呀这是有机玻璃的,裁缝店说配这裙子正好,弟妹觉得呢?”
“挺好看的。”虽然她觉得如果能换成衣服同色的,会更高档些。
“这种扣子,还是咱们街道纽扣厂出的,可惜啊……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一定让他们生产更漂亮的纽扣,让所有女同志都穿上美国人的衣服,让这该死的社会主……”
季六没忍住,皱着眉头道:“少说两句,这话可不能让别人听见,当心给你扣个资本主义的帽子。”资修还是小的,搞不好人以为她是特务呢!
不是特务你骂那啥干啥?
这话本来没错,只是担心她口无遮拦惹祸上身,毕竟她常跟太太团们混,而那些“太太”们的丈夫,又都是厂里有头有脸的领导,有不少跟季六还存在竞争关系。
可秦小凤却忽然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滚一边去,让你说话了吗?我就是要骂社会主……哎哟,你他妈敢打我,你就是头猪,乡下最土的猪,一家子……”
季六没真打,只是拽了她一把,可能力度没控制好,让她踉跄了两步,哪成想居然招致她不管不顾的辱骂,骂他不算,还把全家给带上,想他爹娘都六七十岁的老人了,平时吵架骂两句他睁只眼闭只眼,可现在,凭啥呀?
眼见着他拳头捏得“咯吱”响,珍珍怕他真动手,秦小凤这种女人,她骂你可以,你一旦动手,可就得被她坑死了!季六哥现在可是冲刺厂里党组员的关键时期……赶紧挡在俩人中间,“六哥别冲动,要不让海洋来家里玩吧,我给他辅导作业?”
说起儿子,季六果然把脾气压下去了,“那敢情好,他一个暑假光顾着玩儿,作业一个字没动呢。”
季六好男不跟女斗,走了,可秦小凤还不依不饶,骂骂咧咧,一副她打压欺负男人天经地义的模样。珍珍也懒得劝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决不能让她承包纽扣厂。
要真能挣到钱了,那还不得在六哥头上拉屎啊?
这女人,PUA谁不好,偏要PUA自个儿丈夫!
纽扣厂的归属和未来,其实就掌握在两个人手里:王厂长和杨主任。杨主任想肥水不流外人田,让儿子去承包,而王厂长的夫人,常跟秦小凤一起东家常西家短,秦小凤走的关系就是他这边。表面上是杨老大和秦小凤现在谁也不让谁,实际却是厂长和街道办主任之间的博弈,珍珍眯着眼,看来她得下点功夫,当一回“渔翁”。
于是,超英赶美发现,他们小姨今儿心情贼好,用卤水卤了一盆土豆藕片和海带,还一反常态的大方,让他们邀约最近新交的胡同朋友来玩,摆出一大盘瓜子儿水果糖招待。
赶美虽是女孩,可她玩得开,玩得疯,跟杨老大的闺女,胡同里最掐尖最臭美的小女孩玩得拢,一叫就给叫来了。
都是自家种的东西,一分钱没花,卤水浓,只要加点盐巴酱油,卤出来的东西色泽金黄,味道鲜麻酱香,又十分入味儿,孩子们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这么新鲜的东西,舌头都快吞下去了,一个个“阿姨长”“婶子短”的,这年头这么大方的人真是少见啊!
赶美吸溜一下鼻子,太麻太辣了,“哎呀你就别谢我小姨了,我小姨啊也是心情好,以后再卤还叫你们。”
“啥好事儿?”孩子们好奇地问。
赶美一副不情愿又忍不住显摆的说:“今儿中午来的阿姨,就前头链条厂季海洋他妈你们知道吗?”
季海洋啊,那是朗诵拿过奖的,一口普通话说得贼溜,谁不知道呢?
“那是我小姨的好朋友,听说啊,钱已经交了,马上就能把纽扣厂承包过来,到时候让我小姨去她厂里当工人,那工资可高……”
杨老大的闺女不乐意了,“胡说,纽扣厂明明是我家的!我爸都快说好啦!”
“你才胡说,季海洋她妈能骗我小姨吗?”
得,小女孩哒哒哒吸着鼻涕跑了,她得赶紧回去问问爸爸,纽扣厂还是不是他们家的,小林老师这么好,一定不能去季海洋家厂子上班,要上也得来他们家的纽扣厂!
***
于是,当天晚上,杨主任跟王厂长就吵了一架,这死老头不地道啊,说好的公平竞争,他倒好,悄悄把厂子许给秦小凤,害得他白等一场。
王厂长才冤呢,莫名其妙被人一顿臭骂,连祖宗十八代都给带上了,他想让杨老大近水楼台先得月是吧?他还不许了!
合同得两个人签字才有效,反正他们都不打算让对方的人得逞,承包的事就被耽搁下来,拖了两个多月,杨老大急着学人养猪,耗不下去撤了。秦小凤嘛,季六肯定不同意她做得罪街道办主任的事,也逼着她退出了。
有人争的时候是香饽饽,无人问津那就是个烫手山芋,等杨王二人反应过来厂子脱不了手的时候已经晚了。
第41章 041 到手啦!
冷了两个多月, 二人真·如坐针毡。现在别说一年一千,就是一年八百他们也愿意干,可愣是一个问的人都没有。甚至, 街道上还流传出一个说法, 盖厂房的地方, 在清朝末年是个法场,专门杀人的。
十恶不赦的砍了头不算, 还得尸首分离挂几天, 无人认领的直接暴尸此处,阴气重着呢!
虽然说现在是破四旧, 不讲这些阴啊阳的,可大家都在传,厂子倒闭就是地底下的阴灵作祟, 这厂子谁接谁倒霉。杨老大和秦小凤背后不知拍了多少次胸脯,幸亏撤得早, 不然倒大霉的就是他们。
珍珍不知道季渊明的任务具体到哪天,但开学后一个星期她在街面上碰见王伟, 她就知道任务结束了, 大人物们天南海北的又回去了——这不,就连胡同里的公共厕所也没前两个月打扫得勤了。
就在杨主任和王厂长彻底死心的时候, 她找上门去,不仅把厂子谈成了, 还是一次性买断的。四千块钱, 长租十年, 十年期间厂子所在的房屋、院墙以及地底下的使用权都归她,她拥有绝对的改造权利。
说直白点就是,十年后, 哪怕她把房子拆了,只还街道办一片荒野,一个大坑,她也没责任。
甚至,她还把价格砍到了四百块一年,十年承包费四千块她承诺将在一个月内一次性付清,多少有点趁虚而入的意思,可小女孩子才不在乎呢,这片土地连着链条厂,万一哪天链条厂扩建占用到她的地盘,赔钱也是赔给她。
她手里满打满算还有3100块,还差九百。季渊明的工资不能动,她的可以忽略不计,不行还是得回白水沟开介绍信,到信用社贷款去。
丰收大姐听说她要贷款,立马二话不说掏出三百块,“多的我也没有,这是大半年咱攒下的,你拿着。”
珍珍不忍心要,一旦超英病发,这可是救命钱。
“甭废话,我现在只有这么多,晚上回去让你姐夫跟他工友借点。”
胡姐夫的工友都是跟他一样的穷苦人,再借又能借到多少?不过是几块钱罢了,珍珍不想为几块钱让姐夫欠人情,他们日子好容易过起来,他们的尊严是每一个脚印每一滴汗水挣来的。
“算了姐,你别操心了,这三百我收下,看年前能不能还你,不够的我问问公婆。”其实是为了宽她的心才这么说,她没想要掏公婆的养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