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是我,您老人家最疼爱的老三,还有你最喜欢的儿媳妇粉仙。”
“呸!不要碧莲。”白他们一眼,“娘家金窝银窝待着呗,回咱这狗窝干啥?”
“娘您别这样,我们知道错了。”
“错哪儿?”
季宝明和曹粉仙对视一眼,吧啦吧啦,有的没的都给认了,包括但不仅限于干活偷懒、偷吃偷喝、不服爹娘管教、不团结家里人等罪行。
季老太面前冷冷的,心里可乐开花了,珍珍可真是神了啊,说有办法让他们主动回家不算,还能让他们主动认错,这简直就是半仙啊!
看样子至少能安分一段时间了,吃过曹家的亏,看他们以后还往谁家跑?哼,不得乖乖的任她打骂!
当然,更让老太太高兴的是,晚饭没吃完,村里妇女就接二连三上门来,说是要看稀奇,猫蛋那碎嘴巴子这么快就让鸭苗的事儿人尽皆知了。
“哎哟这么肥的鸭苗,养几天就得有半斤重吧?”有人啧啧称奇。
“我听说鸭子三个月就能下蛋哩,下的蛋有小碗大。”妇女们比的不就是谁家工分多,谁家孩子捡的粪多,谁家鸡下的蛋大吗?有了这群小鸭子,老季家可就要无敌了。
“果真?那可不得了,我要再去挖点蚯蚓啥的喂,那就是吃不完的大鸭蛋啦!”
所有人都心动了。
其实吧,还没孵出来前,她们都不大信,母鸭子是野的,能耐得住家里养?说不定没几天就飞走了,到时候十二只鸭蛋也寡了,大家都等着看季家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笑话。
谁知道这母鸭子不止不跑,还蛋无虚发,整整十二只啊,有十只还是农村人最喜欢的能下蛋的小母鸭,两只公鸭虽然不受欢迎,可长肉啊,养到过年那鸭腿儿啊,肥得流油!
于是,大家争先恐后开始预订,价格从一开始的六个鸡蛋升到八个,小母鸭甚至被抬到十个蛋,这么满满一窝可是九十六个鸡蛋哩!
鸡蛋收回来,拿供销社去能换不老少盐巴和米醋。
当然,对妇女们以物易物的行为,生产队也睁只眼闭只眼,毕竟谁家不是超额养鸡的?就连队长和书记家,也在地窖藏着好几只母鸡呢!养鸭子跟养鸡也没啥区别,都是资本主义尾巴,只不过是瘦尾巴和胖尾巴的区别。
懒蛋们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九十六个大鸡蛋,咋说他们也能分到三十二个,他们可不管柴米油盐,得全换成水果糖白砂糖,天天泡水喝,能嚼出白糖粒那才是神仙日子。
林珍珍倒没时间想这么多,她最近发现个问题——老二回家时间越来越晚了,身上还带着股怪味儿,轮到她洗衣服的时候还能发现他的袖口有很多血点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季老二杀人了。
第21章 021 物尽其用
当然, 杀人是不可能的,杀鸡才对。
那一股子浓郁的鸡屎鸡毛味儿,珍珍太熟悉了。
她不由得想起上次季六娘说的给他个好差事, 最近确实没见他去搬砖了, 莫非这老太婆指的“明路”就是杀鸡?
既然有疑问, 她就留心观察了两天,发现不止老二奇怪, 王丽芬奇怪, 就连来狗猫蛋也不对劲。平时馋得能舔灰的孩子,最近居然饭也不怎么吃得下, 顶多半碗番薯叶子稀饭,也不偷糖罐了。
“猫蛋来一下。”
小丫头屁颠屁颠跑进大房,她现在对大娘可谓言听计从, 深深的被她跟季六娘干架的气势所折服……当然,最重要的, 她今年上一年级了,大娘教她语文课。
再熊的一年级小孩子都是怕老师的, 跑得太快居然崩出个屁来, 臭得林珍珍当场去世。
“你们最近吃啥好东西,都躲着大娘呢。”绝对是短时间内吃了大量蛋白质才能放出这么毒的屁。
“没有, 没吃啥。”
“还跟我装大尾巴狼,我都看见好几次了, 你跟来狗打嗝一股子鸡屎味儿, 难道是吃鸡……”
“我们没有吃鸡屎, 我们吃鸡屁股!”小丫头终究没她哥老道,“傻子才吃鸡屎,我们没有。”
“哪儿来鸡屁股?”
小丫头双手背在身后, 紧闭嘴巴,爸爸妈妈哥哥都不许往外说的,虽然她觉着大娘不是外人,可……唉,为了以后还能有肉吃,大娘只能暂时当外人。
石兰省方言,所谓的“鸡屁股”其实又叫“鸡翘”,就是鸡拉屎的器官,因为无论怎么清洗总有股鸡屎味儿,传说那是给整只鸡吸收并储存毒素的部位,吃多了会生癌,好些人家杀鸡的时候都直接割了喂狗。
而那部位呢,脂肪丰富,淋巴管密布,毛孔又黑又粗糙,确实有碍观瞻,哪怕农村人也嫌弃它。
林珍珍想起那玩意儿就犯恶心,这算是石兰省“特产”,曾有同学骗她吃过一次,烤过金黄焦香,一咬一嘴油,满满的脂肪和胶原蛋白,在不知道它是啥部位之前确实挺好吃的。
后来嘛,当然是吐了。
没想到,二房四口居然天天吃鸡!屁!股!
事情很简单,季世明跟着季六娘,天天跑养鸡场给人杀鸡拔毛呢。国营养鸡场跟肉联厂一样是肥差,干部职工们不兴养鸡,想吃鸡肉得用票,而这两年黑市比以前“嚣张”多了,农民们自个儿养的鸡拿黑市上比养鸡场的肥,还便宜,养鸡场不就效益不高了嘛。
杀鸡拔毛破腹的脏活累活,就让自家穷亲戚来干,给点小钱打发。
季六娘不知怎么回事跟人搭上线,你带我,我带你的,拉进去三个人。当然,她自个儿偷奸耍滑,找的人肯定就要吃苦耐劳手脚麻利的青壮年,珍珍觉着她肯定在这三人身上吃人头费啥的,就跟后世的包工头差不多。
而季世明呢,不仅得到一份比搬砖轻松不耽误工分的活计,又能悄悄捡鸡屁股回来当肉吃,何乐而不为?
“大嫂千万别告娘,猫蛋爹好容易能……能补贴家用,我求求你了。”王丽芬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知道的还以为林珍珍怎么欺负她。
“你哭啥,我又没把你怎么着。”其实,她是有点心凉的,替老头老太,虽然他们嘴巴是厉害,可这家里无论吃啥他们永远吃最少最差的,干活永远干最累最苦的。这老二一家子可真够能的啊,自个儿偷偷躲着吃了这么多天“肉”,居然连亲爹娘也不让尝一口。
珍珍还真不是馋他们的“肉”,随着越来越融入这个家,她心里越来越不得劲。一开始她是喜欢闹闹哄哄,可总这么闹哄,付出的永远是老人和季渊明,打小算盘的永远是老二老三,她觉着挺没劲的。
王丽芬横起袖子抹了把鼻涕,祈求道:“下次猫蛋爹再拿鸡屁股家来,我们叫你一起吃,好不好大嫂?”
珍珍嘴角抽搐,“我可以不吃鸡屁股,你转告鸭蛋爸爸,我今晚得跟他去一趟养鸡场。”
“这……不……哎呀大嫂你干不了,杀鸡拔毛又脏又臭,恶心着呢,你这样漂亮又爱干净的文化人干不了。”
林珍珍神秘一笑,不说话。
王丽芬急了,“大嫂你别是真的想去杀鸡?”
“别废话,让他走的时候喊一声。”回头,不想理人了。
就在二房两口子战战兢兢担惊受怕一整天后,吃过晚饭,一大家子各回各屋窝炕上,珍珍换上一身婆婆的脏衣服,把辫子盘在脑后,又往脸上抹点锅底灰,瞬间成熟很多,看起来像二十五六的婚后妇女一般。
就连季世明见了,也惊讶得张大了嘴,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看来,讲卫生确实挺重要的。
无论男女,只要换身干净衣服,洗洗头脸刷刷牙,谁不得年轻几岁?
珍珍猜的不错,季六娘做中间商吃人头费呢,一个礼拜只假模假样去干一天,钱却一分不少拿。幸好,今儿她偷懒,珍珍有时间跟几个男人套话。
除了季世明,另外俩人一个叫季聪明,一个叫季光明,都是白水沟的同族兄弟,按辈分都得叫她一声大嫂。兄弟仨都是老实人,除了珍珍主动搭讪基本无话,走路也急冲冲的让她差点跟不上。
养鸡场全名叫“清河县利民养鸡场”,听说民国时期就是一个大买办的私人物业,那个年代瘟疫频发,他就把养鸡场建在山里,还大手笔的挖了一条公路直通公社主干道,到县城非常方便。后来几经易主,解放后收归国有,这几年越发不成气候,在全市十几家养鸡场里压根排不上号。
而那座山呢,居然就在白水沟生产队后面,中间隔着两座小山包,抄近路半小时就到了!
兄弟仨熟门熟路来到鸡场后门,远远的就闻见一股鸡屎味儿,珍珍屏住呼吸,六千只鸡的排泄量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难怪她有几次进后山的时候,刮东南风那几天隐隐觉着有怪味儿。
“大嫂就在这儿等着,我去问问杨主任,但你没干过,可能……”季老二话未说完,珍珍等不及他的吭吭哧哧,“我问你,你们每天杀几只鸡?”
兄弟仨对视一眼,算了一下,“过节一百只,礼拜天八十,平时就六十左右。”
“那平均能上七十吗?”
“能。”
珍珍绕着后门溜达一圈,“那拔下来的鸡毛你们咋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