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入赘报答养育之恩，这事要黑，也不该是黑我。”林卓安把茶杯倒扣，伸手从律师手里拿过那份合约。
顾希芮瞠目结舌看着这个电视里不苟言笑、决策果断、几天前见到她还冷漠装不认识的男人，抬起深邃的眼睛望向她，嘴角勾起微弯的弧度，拿着份泛黄的协议问，“小姑姑，嫁不嫁？”
第6章
盛夏时节，白城的雨总是来的特别随机。
林卓安见招拆招，最后把“嫁不嫁”的问题摆在顾希芮面前时，屋里一片死寂。
窗外一个惊雷，盆泼大雨就这么落了下来。
林卓安最终没留下来吃午饭，跟律师冒雨离开了。
“看看，老天都知道我有多生气！”顾希芮恨恨的说，自己一番苦心想好的剧情走向，怎么三言两语就被他夺走剧本了呢？
要退婚的不该是他林卓安吗！
顾远达和温玉苦思冥想也想不通这小子到底打什么主意，是想洗刷从前寄人篱下身不由己的境遇，还是要报复当年顾老爷子以入赘对他的刁难？还是……真的只是想完成老爷子的心愿？
他们想不明白个中缘由，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就算把顾家所有房子拆碎了按斤卖，也拿不出十个亿。
顾希芮站在窗前，这暴雨和笼着雾气渐渐远去的长直背影，跟十年前一模一样。
唯一的差别是，十年前她冒雨追着林卓安，语无伦次的大骂白眼狼，十年后她站在屋里，看着白眼狼顶雨离开，面无表情的说一句，活该。
天上怎么不下油漆呢。
早年间，顾家的生意遇到困难，顾老爷子为了做功德改运，去城郊孤儿院捐资助学，就在那家孤儿院遇到了三岁半的林卓安。
爷爷幼时随祖辈一起下南洋打拼，做生意的人尤其笃信风水命理，擅长识人观色。据爷爷说，当时一看这小男孩的眼神，就认定他是个聪明娃娃，长得讨喜话不多，透着一股早慧的样子。
顾恒昌有七个儿女，顾希芮的父亲顾远达是排行老七，是最小的一个，而老大顾远信早年死于瘟疫，留下独子顾长江——也就是顾希芮的大哥，大哥大她二十多岁，结婚几年都没个一儿半女，爷爷怜惜这个幼年丧父的大孙子，心思一动替他们领养了这个小男孩，亲自给重孙子取名顾卓安，盼他卓然而立，一世安稳，欣赏中带着朴素的期待。
后来顾家生意上的难题竟然船到桥头就幸运的化解了，此后顾家不论什么生意都是顺风顺水，节节攀升。
顾老爷子因而更加确定这重孙子与顾家合财，会旺六亲，从小就拿他当顾家亲生的孩子看待，送他进白城最顶尖的贵族私立学校。而林卓安确实也长成了太爷爷期待中的样子，外型出挑，成绩拔尖，顾家兴盛时，许多生意伙伴都表达过联姻的意愿，他从没叫人失望过。
林子文找上门时，顾爷爷是纯粹发自于同情，不忍直接回绝一个孙子丢了、儿子病危的老人，才迂回的把决定权交给他最引以为傲的重孙子。顾老爷子有十足的信心，这么多年倾力培养林卓安，哪怕是顾长江夫妇在几年后又有了亲生儿子顾卓越，他仍是对这个领养的重孙更加在意些。
顾希芮那时年纪小，听得似懂非懂，只知道家里突然来了个陌生老头，要接她大侄子回家。
整个顾家谁不知道她大侄子有多孝顺太爷爷？
小丫头苦口婆心的劝老头儿：“趁他尚未泯灭的人性中还有‘尊老爱幼’这事儿，老爷爷我劝你快走吧，他一会儿回来肯定臭着脸赶你走，我们学校里没人不怕他的。”
可后来这混球不单打了她的脸，也打了爷爷的脸。
陌生老头儿表情凝重的带人离开顾家时，顾希芮就跟在后面追着林卓安，一路骂他没良心，白眼狼。
而林卓安倨傲倔强，不肯回头，发散出来的阴冷气场，比雨雾还要浓重。
-
打开天气软件，一个礼拜之内，只有唯一一天预报没雨，顾希芮打给林卓安的律师，就约在那天去领证。
帝都。
律师转达给林卓安时，刻意省略了顾小姐选这天的理由。
她原话是，“就下周五上午十点，那天不下雨，他被雷劈的时候不会牵连到我，也省的我洗车。”
“但下周六在鹿特丹有个会议，您一直没能联系上的那位很大概率会出现，要不然我跟顾小姐商量一下……”助理看完日程之后提醒。
林卓安拿着笔在桌上轻敲了两下，“不用，就按她说的时间，周四下午去白城，安排私人飞机周五晚上飞，到鹿特丹直接去会场。”
“好。”助理稍有些疑惑，但也没多说什么，跟了林卓安三年，就没见过比他工作更拼命的人。
要说疑惑，那是因为在这三年里，他也没见过林卓安在工作上为什么私事妥协。
领结婚证，早几天晚几天的有那么关键吗？兴许是看了个什么良辰吉时吧，助理心想。
话说回来，能嫁给林总这种有颜有才的钻石王老五，本身就已经是运气好到爆了好吧。
领证那天，顾希芮不知是有心还是故意，踩着双马丁靴，穿着T恤和破洞牛仔裤就去了，看着她T恤上笑出两排白牙的巴斯光年，助理觉得眼眶发酸，特别心疼自家总裁。
林卓安在车里见到她这幅样子，笑了一声，摇摇头，“我就知道。”
他不慌不忙从后备箱拿出两个盒子，走到顾希芮面前伸手，“帮你准备了，换上吧，正式场合。”
大概是从小被他的校霸光环支配了太多年，顾希芮对上他，一时很难硬气起来。她臭着脸接过盒子，进去洗手间不到两分钟就出来了。
她身上还穿着自己的衣服，手上拿着林卓安亲自选的一条珠光白礼服裙，是某顶奢品牌的当季秀款，出来直接朝他怀里一扔，不穿。
顾希芮在洗手间拿出裙子瞧瞧，莫名觉得这就得是那种温婉大气、知书达理的名媛才能把这小裙子穿出该有的气质。
果然啊，他就喜欢那种小白花似的姑娘。
“我就穿自己的，要结就结，不结算你违约。”顾希芮不耐烦的说，“得赔钱。”
林卓安把衣服和鞋丢给助理，转过头似笑非笑的问顾希芮，“就这么不甘心？”
“比起跟你这个白眼狼的名字出现在同一个小红本上，拿着十个亿躺赢它不香吗？”顾希芮反问。
林卓安居高临下的看着还在做最后挣扎的小丫头，指指她的T恤，“我向陪你来的巴斯光年保证，嫁给我，比十个亿香。”
他也不勉强她，二人一个高定西装一个卡通T恤，就这么拍了张貌不合神很离、除了颜值其他哪哪都不配套的结婚照。
宣读结婚誓词时，卡通T恤硬生生读出一股子“慷慨就义”的浩然正气，高定西装有点小尴尬，却仍然坚强的读完最后一句。
递过结婚证，工作人员干笑着送走二位，脚下抠出来一个宿舍楼。
“顾小姐，这里还有另一份补充协议。”林卓安的助理拿出文件。
“还补充什么？”顾希芮警惕的问，“什么离婚净身出户的，我可不签，爷爷当初也只在合约里写了两年。”
两年内离婚，照样要付违约金。
小明的爷爷活了九十九，都赶不上她爷爷会挖坑。
“是隐婚协议。”林卓安淡淡开口，“我不希望顾家以外的人知道我们结婚的事。”
“不结不就一劳永逸了。”
“……这是太爷爷的愿望。”
“你也配提我爷爷？”顾希芮仰头质问他。
林卓安权当看不见那一脸嘲讽，避而不谈，“隐婚对你没有坏处，希希，作为补偿，我在白城用你的名字买了一套房子，你可以住过去，这张是我的副卡，你随便刷，还有这个，”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她的号码，“这是我的电话，你存一下，我今晚要去鹿特丹，短期之内可能没法来白城，有事打给我。”
顾希芮没接钥匙和卡，“我要你房子和卡干什么？”
林卓安微微倾身过来，笑着说，“林太太不是想躺赢吗？”
顾希芮：……
“好了拿着，希希，晚上我订了地方，叫上家里人一起吃个饭吧。”
卡和钥匙直接塞在顾希芮手里，她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别扭，“不是隐婚么？吃饭就不必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把手里东西随手往副驾驶位一丢，开车扬长而去。
助理小心的问，“总裁，那晚宴……”
林卓安看看车里突兀又尴尬的玫瑰和钻戒，淡声道，“取消吧，买束百合，去永寿堂。”
-
去往墓地要穿越大半个白城，车一路开，白城的大街小巷像快放的纪录片一样闪过，勾起林卓安不少回忆。
太爷爷待他极好，顾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他是收养来的，即便如此，太爷爷也曾不止一次私下跟他说过，顾家所有的孩子里最看好他，好好学本事，将来顾家的长久发展，就靠他了。
这许诺不可谓不重，尤其是对他一个被收养的孩子。
可他在十年前却选择了林家，气得太爷爷大病一场。后来数年阴差阳错，连太爷爷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