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响起。
“我在收拾东西了,这是你家的房子。”尔惜穿了件吊带,额角挂着汗,累得像在做运动。“我继续住着也不像话。”尤其在闹了他的生活后,再和他生活共享,实在有些厚颜。
温柏义继续喝水,没有说话。
“过年民政局休息,你急的话等他们上班了办完再走,不急的话等回国了办。”她跟着打开冰箱,取出一瓶矿泉水,“反正我不急。”
“好。”
薛尔惜等了一会,温柏义一直没说话,她主动挑开话题,问他,“是不是很讨厌我,很后悔娶了我这样的人?”
老式厨房,天花板低,温柏义仰起头,长长出了口气,仿佛顶板就压在自己脸上。
那一世纪长的叹气出完,尔惜也没等到半个音符,她自己率先笑出声来,“我跟你异位而处,我也会讨厌我,恨不得民政局能值夜班,连夜把证扯了。”
“没有。”
尔惜问:“她很漂亮吧。”
温柏义沉默。
“卫校老师,天天跟小姑娘相处,讲话应该也很温柔吧。”说着,她自我肯定猜测,“当然,我处理过的离婚案件,小三都不怎么漂亮,甚至长得大跌眼镜,但温柔这个属性倒是蛮统一的。”他们男人就是这样,家有悍妻,出门总要寻个温柔乡平衡一下。
温柏义目光一凛:“薛尔惜。”
她提起气,等他说话,心想,他们终于要放下情绪好好聊一次了。
“她不是小三。”温柏义不耐烦地大灌了口水,来不及完全咽下,嘴巴湿漉漉一张一合,水线从嘴角滑至喉结,“我希望你以后不要用这个词!”
第50章 11 雄性
薛尔惜噎住, 苦笑道,“她就这么好?”
作为发妻,听见这样的话无疑是受伤的。
“闹成这样, 也没法说好聚好散, 但看在我除了这件事没有哪里对不起你的份上,尔惜……别搞她……”他难得凌厉, 搬出情分,字里行间全是对对方的维护。
温柏义知道尔惜看过信, 秦苒的身份已经无可隐瞒。如果她想要曝光, 秦苒将处于极其被动的地位。她将从地下无辜的受害者变成风口浪尖的“施害者”。
“我没想搞她, ”她哭了一晚, 兀自静坐,和王之涣这个死没良心的聊到凌晨, 好歹缓过震惊,“我要是说,我对这个人好奇, 你会跟我好好说吗?”
自认稳定的婚姻,倾覆也就在一念之间, 可见婚姻这东西, 自我感觉是多么虚无。很多因出轨而离婚的女性当事人都会非常愤怒地将婚姻崩溃归因至“女小三”身上, 她也有过疑惑, 不应该先责问男方吗?可临到自己头上, 第一反应也不外乎如此。因为她们认为对自己、对丈夫、对婚姻十足了解, 那么情绪风口, 只能直指不了解的那一方,继以问责。
“不会。”温柏义并不想与她聊秦苒。
“那我问你,如果没有她, 你会跟我离婚吗?”她苦涩地耸肩,“就算是我先行背叛。”她想问,如果没有这个女人,她是否有过挽回的机会。
出轨和离婚之间,别说等号,约等号都没有,能让温柏义一意孤行选择离婚,那个女人一定很特别。
温柏义不作这种假设,避而不答,“我把机票改签了,明天晚上走。”他的情绪与任何人都无法多呆,不如回去做实验。
“男人真是薄情,其实想想,你也不是初犯,”尔惜仰头饮尽水,怅然道,“我们最长一次不联系,就是你第二次恋爱。”失联长达两年,她当时当作没有认识过温柏义。那个女孩非常介意他有红颜知己,温柏义冷掉与尔惜的联系,为此她一度很受伤,“你每次一恋爱,我就会很碍事。”没曾想到了婚姻里,也不例外。
“我去找过你,”他暑假找尔惜道歉,可她生气到失智,经过垃圾回收车拿起塑料瓶一个接一个地往他身上丢,“然后你骂我重色轻友!”当然,她发完脾气就跑远了,根本不知道他在后面捡瓶子,向阿姨赔礼道歉。
果然,她根本不记得了,撑着头皱眉,“有吗?我不记得了。”
“薛尔惜,泼皮走的时候,你呢?你和王之涣在一起的时候,你想过我?”这是他最不想提的事情。
她低下声去,“我道歉。”她也被感情催昏神志,除了机械上班,恨不得分分秒秒与心动男嘉宾黏在一起,所有的责任、羞耻都被稀释了。
她在和温柏义相处中,习惯了做一个巨婴。也许离婚于她而言,就像结婚一样,并非大事,但人生将彻底失去温柏义,有些难以接受。
“说这些都没意义了。”温柏义说。
“沟通的过程就是意义,不需要结果来辅以意义。”尔惜深吸一口气,“每次话题一开头,你就懒得和我说话,说不过三个来回就沉默。”
当然,从温柏义视角来看,薛尔惜说话必须占据上锋,久而久之,他渐渐放弃了聊天这个环节,关于婚姻的分崩,他确实并不无辜。
他道歉,“我的错。”
婚姻里,丈夫的沉默和妻子的咄咄常被追溯为离婚症结,薛尔惜曾以为他们是合理、有效沟通的夫妻,没想到也没能逃过这一劫。这巴掌扇得可真痛。
“她很漂亮吧。”薛尔惜又问了一遍。好像这是她过不去的砍。卫校主页只有聘任信息,没有照片。93年,这么年轻就要二婚了,真不错。
尔惜上下扫视温柏义,描摹信中人的形象,“讲话软绵绵?身体也软绵绵?性格是不是也是?”信里,女方的反馈明显比较保守,温柏义手持攻方,叫人意外。
“我不想说她。”
“你们会结婚吗?”她问出口,两行眼泪就流了下来。她的情绪太复杂了,像是难过又像是释然。
“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也许之前有过想法,但经此一闹,怕是悬了。“只希望,我们可以好聚好散。”就像相爱时说的那样。
尔惜像泡在黄连水里,连咽几口苦水,“哈,如果天下有情人都好聚好散了,那我不得喝西北风了。”她横过手臂,一把摸净眼泪,点点头,“当然,我们会好聚好散的。”
*
年三十非圆月,秦苒时不时关注室外动静,盯着那轮上弦月失魂落魄。王娟问她,小徐来电话了吗?
秦苒谎话张口即来,“来过了,他正在看春晚。”
当然,也可能去哪个春节也不关门的洗浴中心过夜了。她自嘲地想。
王娟和二姨张罗完床铺,王之涣不紧不慢地收起手机,说自己等会要走,话一出口,又被他妈是一通狗血淋头的抱怨。
秦苒磨磨蹭蹭送他到径巷,问他这个点回去是有人在等他吗?
他淡淡道,没啊,回去再看部电影吧。
秦苒扮作无知妇人口气,“早点结婚吧,一个人守岁多孤单啊。”
“一群人守岁,也孤单。”
“如果人总要孤单,那我选择有人陪我孤单。”她找到了和王之涣作对的快感,一来一回甚是有趣。
这边远离市中心,有人顶风作案,放起烟火。彩色明灭在天空,王之涣不知回了句什么,秦苒没听清,想来是讽刺她的,不听也罢。
又走了两步,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机狂震,近前远光灯束射来,照破夜晚。
秦苒的直觉亮起报警灯,不由慌了心神,下意识将王之涣往车那边推,“早点回去吧。”
“谁来了吗?”王之涣蹙起眉宇,往车辆驶来方向望去,年三十,不应该有谁会这时候径直往临园这栋开。
秦苒用力地推他两下,不耐烦道,“你快点回去吧。”
“圆圆,别告诉我是那个医生。”王之涣语气不佳,厉声斥道,“你还没离婚呢!”如果让徐仑知道离婚的根本原因,指不定比薛尔惜闹得还大,而社会女性更受不得这种伤害,谁都不能预估这种名誉性的损害。
“关你什么事啊。”她讨厌王之涣这种一身道德病还以道德标尺度量人的傲慢。当然,她眼下最慌的是两人碰面,她确信那是温柏义的车。他就是这样一样言出必行的人,说这天来见她,就不会过零点。
王之涣停住脚步,冷哼一声,“那看看关不关我的事。”
温柏义驱车驶近,看清一男一女身影,方向盘一转,准备倒车,看清推搡发生,又生了犹豫。他关了远光灯,于几十米处的一幢别墅前缓缓停靠,稍作停顿后下了车。
立于夜色,温柏义终于听清了男女拉扯的声音,拳头几乎在顷刻间捏紧。
人是会产生阴影的,即便清楚秦苒与王之涣是表兄妹关系,但记忆里尔惜与他在宠物医院门口拥抱缠绵的画面太过深刻,恐惧在这一刻疯狂汹涌。
温柏义几乎忘了今夕何年,雄性动物的本能占据上风,大步一迈,袖子一扯,力与力的较量瞬间展开。
两道黑影扭打成一处,秦苒心跳剧烈跳动,捂住嘴巴掩住惊呼,伸出无力的手臂试图拉开,“你们别打了!”
她压低声音,可这两人蛮力的闷哼在耳畔张力渐高。
两个高大的男子打架的声响与猛禽无异,是个人没有任何遮挡站在旁边都会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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