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车窗玻璃里,他坐在正驾驶,手中方向盘转动,一双眼睛坚韧有神。
阮夏心念一动,松开门柄,跑到他车头。
顾祁猛燃踩住刹车,侧边车窗降下来,伸出头来问,板着脸,“危险,下次不许这样做。”
像训小孩一样。
“好。”阮夏应道。
“什么事?”顾祁问。
阮夏走到他侧边,半蹲下身和他平视,“保重自己,一定要活着回来。”
“因为你还有未完的心愿在等你。”
圆圆的杏眼里,水光凝在眼尾,闪着亮晶晶的银光。
好像在克制着什么。
顾祁喉头滚动,似乎解读出了什么。
“好,我一定活着回来。”
车子箭一样飞驰出去,侧边后视镜里,一个身影渐渐缩小。
直到快成一个点,他看见,她还是看着盯着这个方向。
嘴巴里,好像是一个重叠的口型。
顾祁心头一涩,“等我。”
第63章
“快把大衣裹紧了, 冷!”
一道宠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阮夏回头。
咖啡厅印出来的奶白色灯光里,一个高瘦, 身穿黑色大衣的男生,垂下头, 温柔的看着的面前的女生。
修长的手指捏着女生的红色大衣领子紧到一起,女生粉颊晕红,像桃腮, 脸上都是幸福。
眼睛甜丝丝的回看男生。
扣好扣子,整理好衣襟, 男生手不老实的放在女生腰肢,女生半靠着男生半边臂膀,相拥而去。
阮夏低头, 像曾经的莫谨那样做,扣好自己的扣子,整好衣襟, 裹紧大衣。
烈风穿过耳廓的温度似乎没那么冷了。
像他湿热的唇吹在耳廓。
一个人影擦着肩头从旁边过,阮夏只依稀看见一个模糊的脸部轮廓一闪而过。
一样的冷白皮肤, 很精神的短发,黑色大衣。
真的往生了吗?
阮夏抬头看向夜空, 广袤无边, 像泼了浓墨。
有细细的雪花飘下来。
这是今年的初雪吧?
去年的冬天, 他们结的婚呢。
那场大雪, 纷纷扬扬,像盐粒一样飘下来。
她抬手伸向夜空。
眼前,似乎又是那壮丽的暴雪。
连雪花的形状,温度都相似。
为什么觉得前面模糊的人影;
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我心口的温度;
这风雪
这天空
这万物--
都是你呢!
阖眼, 手伸向夜空,中指,无名指弯曲,另三指朝上,做了一个斯克印乞求平安的手势贴在额头。
她感受到了贴着他额头的温热。
两旁行人匆匆而过,偶有人看过来一眼又移开。
阮夏进了商场,挑了一条清新鹅黄绑发纱巾。
对着镜子,从额头一侧挑起四股发丝绕着额顶编成瀑布发辫到后脑勺,鹅黄纱巾编成大大的黄色蝴蝶结固定在额顶。
她对着镜子左,右两侧摆头,唇角小小的梨涡隐现。
“好看吧?”
“好看的。”
“我怎么样你都说好看。”
“因为你确实什么样都好看啊。”
付了钱,又去花店买了一束最烈的玫瑰抱在怀里,一路捧到莫家别墅。
于果,阮明哲,盛听南,看见编着好看的公主头,抱着一束红艳艳玫瑰花进客厅的阮夏--
蒙了!
他们搞不懂啊。
担忧,恐惧的看向阮夏。
就怕她这样反常的举动背后,再做什么过激行为。
反倒是阮夏,柔柔笑出来,关切的问,“你们吃过饭没?”
三人脖子齐摇。
又齐齐点头。
像傻了的呆鹅。
阮夏道:“我饿了,有饭吗?”
“有。”
“有。”
“有。”
三人齐出声,集体转头去厨房。
盛饭的,端菜的,拿筷子,勺子的。
瞬间摆好饭菜在大理石餐桌上。
阮夏小心翼翼放下玫瑰花,走到餐桌拿起筷子,吃了两口,见三人都不动,问,“你们不吃吗?”
“吃。”
“吃。”
“吃。”
三人拿起筷子,一边吃相互转头道:
“嗯,这个蒸茄子真不错。”
“这个豆豉油麦菜很嫩。”
“这个玉竹煲沙参汤很鲜香,润肺最好了。”
三人堪称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的吃饭。
阮夏和平时一样,吃了八分饱放下筷子。
盛听南小心翼翼道:“要不要再添一碗?”
阮夏摇头,“不用了,吃多了容易胖。”
她拿过几只高矮胖瘦不一的汝窑白瓷净瓶放到客厅茶几,手消完毒,坐到波斯地毯,用垒丝小剪刀45°角修剪玫瑰花枝,在末梢2-3厘米的地方再放到热水里氽两分钟消毒插入花瓶,最后再放上鲜花营养液。
阮夏买的是一大束花,盛听南和于果手消了毒也坐到地上帮她一起修剪。
阮明哲飞速在手机上度娘了一些插花要领,赞美的词汇,强行加入其中。
“嗯,这支支茎的线条感特别好,有一种凌寒独开的高傲感。”
“哇,这一片嫩绿的面积感完整的突出了中间这朵花的焦点感,重点抓的很好。”
度娘上的词读完,他不知道怎么夸了,汗湿的掌心搓着腿上的裤子。
盛听南捂脸咳一下,引导他道:“这片藤蔓的虚实感惹人生出瞎想。”
“嗯,”阮明哲道:“你说的对。”
盛听南:“……”
于果有点想笑。
阮夏比着手里的花枝道:“爸妈,你们不用这样,我没事。”
她打开重要的话匣子,“小叔今天有没有搞调动做?董事会有人逼你们吗?”
阮明哲道:“我能应付,不用担心。”
这就是出来上蹿下跳了。
阮夏和阮其昌不多的交集里,每回都被他恶心的不行。
处处以长辈身份,用经验,资历,冠敏堂皇的训诫你,有一点风险立刻缩回龟壳,等前景明朗了又立刻跳出来插一脚分桃。
联合那一帮子守旧的老人,最肥,最轻松的差事永远往自己头上揽,最难攻克的环节永远都交给别人。
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倚老卖老扯皮: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想法就是太激进,我和你爸年轻那会,吃过多少亏……”
哥哥的话真贴切,还真是个没意思头顶的人。
“爸,你查一下他名下经手的账吧,”阮夏想了一下他赌坊那边这半年的输赢账目,“五千万的空账应该是有的,送他出阮氏吧,他一直尸位素餐,对集团也是一种隐性损失。”
阮明哲瞪大眼睛,“不可能,他没那胆子敢亏贪这么多。”
阮夏:“是赌债,哥哥一手设计的。”
盛听南不可置信的疑一声,“阿瑾?”
阮夏插好花,眼睛垂下来,手整理插好的玫瑰,“哥哥一年前就开始设计他了。”
盛听南心下都是感动。
这些年,她早就被阮其昌恶心坏了,偏这个人又有贼心没贼胆。
没有大把柄,她和阮明哲也不好随意处置,怕落个刻薄小叔的罪名。
阮明哲轻轻叹息一声,道:“我知道了,明天就查他账目。”
插好花,打扫了碎叶,阮夏看向三人:“你们回去吧,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做傻事。”
“你们也看到了,我会好好吃饭,睡觉,生活,我困了,要上去睡觉了。”
三人面面相觑对视一眼。
他们总觉得此时的阮夏就是风暴来临前的海平面。
风暴一起就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们不敢赌,怕她计划的这风暴里也包括自己。
但是又不敢直白问出来。
一颗心悬着。
阮明哲珉了珉唇,问道:“你给爸爸,妈妈一个放心的理由,否则,爸爸不敢留你一个人在这,你得跟我们回家。”
阮夏面色平静,声音清谈,“因为如果我过的不好。”
“哥哥偷偷回来看我的时候--”
会难过。”
==
==
背影单薄而纤细,却挺的笔直的。
坚韧执着的往楼上卧室去。
水晶灯从头顶射下来,影子在台阶上割裂移动。
节子毛茸茸的白色尾巴翘在空中,灵巧的随着阮夏的节奏一跳一跳。
盛听南捂嘴扑进阮明哲怀里。
于果亦红着眼眶别开眼。
阮夏回到房间,和平时一样,洗澡,养护身体,做面膜护脸。
待一切做完,掀开莫谨一直睡的靠门一侧的被子,上床。
“哥哥会没事的,对吧?”她手摸了摸节子毛茸茸的脑袋,盯着她海蓝色的眸子问。
“喵呜,喵呜,喵呜。”
节子三瓣小嘴打开,露出小小的尖牙,猫须轻轻颤动,天空一的海蓝色眸子闪着bingbling的光。
像在回应阮夏。
阮夏欣慰的揉了揉节子的脑子,低头吻了吻莫谨的枕头。
鼻尖被他清冽的雪松包裹。
巴掌大的半边脸贴在枕头上,身体蜷成一只虾米,背和腿紧紧躬在一起压着被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