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暂时抛开了最重的心事,徐俏难得愿意平静地同他说几句话,“陆川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吃不到的糖,就算了吧。”
陆川浓怎么会听不懂她的意思,他急赤白脸道:“凭什么大了就不能吃糖了?”
徐俏见他又来脾气了,无奈道:“你根本就不爱吃糖,你只是觉得糖好,你想尝尝看,可总吃不到,心里就惦记着。等你哪天真正吃上了,你就会发现,呸,这糖可真难吃。”
陆川浓听言,心中暗骂道:什么狗屁不通的论调,尝都不让人尝,就让人滚蛋,不惦记才怪。
不过他没敢骂出口,他不是来吵架的,他是真的有事要和她说:“徐俏,你跟我走好不好?”
徐俏愣了愣,随即就明白了,“你出事了?”
陆川浓冷汗涔涔地咬了咬牙,“是出了点事,不过很快就能解决了,我要出国避避风头,你放心,跟着我,我不会让你受苦的。”
这次的整治来得猝不及防,他们原先以为只是像以往一样打个雷,雷声过后,依旧安然无恙,该干嘛干嘛,所以谁也没放在心上。直到前些日子有人被抓去调查,他们才终于意识到这座腐烂到根部大厦,将要彻底崩塌了。
死到临头,盘根错节的一批人,谁也顾不上谁,各自着急忙慌地寻找生路去了。
其实一开始都好好的,只是慢了点。然而陆川浓鬼迷心窍,走错了步子,结果一路越走越歪。事到如今,他的面前已经无路可走了。
于是他只能逃。
可是有钱有门路还不够,他还想带走徐俏。
明知道徐俏跟他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还是要试试,试一试。做小伏低也好,连哄带骗也好,他得带走她。不然他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徐俏不理睬他可以,可他不能见不到她。她就像棵树一样,静静地屹立在那里就好,他看着,心安。
徐俏退后半步,直视着陆川浓的眼睛,淡淡道:“我不会跟你走的,你也逃不了。”
陆川浓怔了怔,突然猛冲上前,竭尽全力地抱住了徐俏。他在她耳边,魔怔地说道:“明天早上的船,你必须跟我走。”
徐俏挣脱不开,感觉自己要被他给活活勒死了,她憋了口气,厉声道:“陆川浓,你连一个疯子都不放过吗?”
陆川浓难以置信地松开了手,他以为徐俏在唬他,“什、什么?”
徐俏用最冷静的声音刺出最利的剑,“是你把我脑子给弄坏了。”
陆川浓的表情登时僵住了,“什、什么?”
徐俏不确定起因是不是他,但她要让他确定就是他,她说:“你下手没轻没重的,把我脑子给砸坏了,我从那以后,总能看到一些别的东西。”
随即,她笑了一下,笑里没什么含义,“我老是骂你是疯子,没想到我才是真正的疯子。”
陆川浓濒临崩溃地审视着她,仍是不敢相信,她看起来这么正常,怎么可能是疯子?
可不信不行,他的的确确曾经看到过她和空气说话,只是那个时候,他以为她烧糊涂了。
陆川浓哭丧似的一咧嘴,此刻他才恍惚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他给她的全是恐惧,羞辱,那些不是小打小闹,他生生把她给弄疯了。
徐俏抽出被他握着的手,走了。
在擦身而过的瞬间,陆川浓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徐俏像是没听到,一语不发地走进了楼里。
没人知道陆川浓有没有回头,也没人知道他在黑暗里站了多久。
萧瑟的风吹了一整夜,落叶遮盖住了所有痕迹。
他们的纠缠也就此终结。
一个月后,陆川浓在大洋彼岸被捕。
消息传到徐俏耳朵里时,她望着满目的白,心中无念无想。
第62章 62 我得当面跟他说声再见
陆川浓的仓皇出逃, 在徐俏看来是个很好的预兆。
她开始在等待。
等待着一场暴风雨的降临。
此外,她渐渐减少了出门次数,不再热心于找工作, 也不再见人。因为害怕自己突然发疯会吓到别人,所以她将自己囚禁了起来。
窗帘拉着,屋里总是灰暗冷清的。徐俏茫茫然地委顿在床上,一扭头,看到的就是戴婉。
徐俏不想看到她, 歇斯底里地打她,骂她, 让她滚蛋。
然而戴婉不肯走, 她在她耳边轻声呢喃道:“你不要忘了,一直都是我在陪你,你怎么可以抛弃我?”
徐俏糊里糊涂地看向前方, 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她该怎么办?
她没有办法, 只能无声以对。
戴婉也不说话,沉静地坐在一旁。
一切都很安然, 似乎没有什么不对。
她和她又回到了以前, 那个时候,她们只有彼此。
证据寄出去的第三天, 王沁眉连着来找过徐俏几次,为的就是讨要那本日记。
徐俏被她吵得实在没办法,只能无奈告诉她,“日记本不在我这。”
“那在哪?”王沁眉满脸迫切。
徐俏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执着,心力交猝道:“林絮家里。”
王沁眉点点头,走了。
两天后,她又一次找上门来, 这回徐俏没再理她。
王沁眉不声不响地在门外站了很久,最后留下一个包裹离开了。
徐俏是在出门买饭时才看到包裹的,因为这个包裹,她暂停计划,又返回了出租屋。
她没有立刻拆封,而是下意识先将包裹摇了摇,侧耳倾听里头的声音,然后才从厨房拿了把菜刀出来,慢条斯理地划开外边那一层又一层的透明胶带,打开了箱子。
没有预想中的死老鼠,恐吓信。箱子里头装着的是一条沾着血块的内裤,一支录音笔,一把匕首——这些东西都用真空袋包起来了。
徐俏怔了怔,赶紧摸出手机,给王沁眉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响起了提示音。
无人接听。
她又连打了几个。
还是没人接。
徐俏隐隐猜到了些什么,她夺门而出,打的去了王沁眉所住的小区。
出租车在街道上飞驰。
徐俏坐立不安,还在不停地在打电话。
那头索性关机了。
“欸,出什么事了?怎么救护车都来了?”
当出租车驶进小区时,徐俏忽然听见司机师傅说了这么一句话。
手指微不可见地抖了下,她抬起头,一抹蓝.光在夜幕中孤独地闪烁着。
车缓缓停下。
徐俏打开了车窗。
“啧啧啧,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想不开啊?”
“谁知道啊,这么漂亮,真是可惜了。”
……
在零星的议论声中,徐俏似乎听见王沁眉的喉头里发出了格格格的响动。
那是死亡前微弱的呼吸声。
徐俏浑身冰凉,抑制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司机师傅等了等又等,频频透过后视镜看她,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姑娘,你不下车吗?”
徐俏重新摇上车窗,淡淡道:“走吧。”
她没有勇气再一次目睹流血死亡了。
沉重地垂下脑袋,徐俏将自己掩进了无边的寂寥之中。
这样的结果不是她想要的。
可除此之外,对于王沁眉而言,好像并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徐俏回到了空荡荡的出租屋里,安静地躺进了床里。
此刻陪着她的依旧只有戴婉。
这天夜里,她等来了第一场雨。
黄豆般大的雨点在雷鸣狂风中倾斜而下,重重地压在了这座城里。
徐俏裹紧被子,无意间,她似乎筑起了一座高墙,墙内是幻境,墙外是现实,她穿梭在其中,时而清醒时而迷惘。
在天将明之际,徐俏忽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头重脚轻地爬起来去开门,她看到了落汤鸡似的蒋樟。
蒋樟吸了吸鼻子,不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审视着她的神情。
“干嘛这么看着我?”徐俏虚弱地笑了一下,“怎么出门也不打把伞,逞威风啊?”
蒋樟本来也想笑的,可看着徐俏那空洞洞的眼睛,他忽然怎么也笑不出来了。“我打滴滴过来的,谁知道外面那条道被淹了,司机说车开不进来,没办法,我只能在外面下车了。”
徐俏引他进门,“有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吗?非要跑过来,多麻烦。”说话间,她从卫生间里拿了条毛巾出来,丢到他身上,“擦擦吧,小心感冒。”
蒋樟胡乱擦了下头脸,“给你打电话了,你没接。”
徐俏这才打开手机,一看,果然有几个未接来电,“我睡过头了,没听到。”
蒋樟倚着墙,突然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道:“今天凌晨何自堂被抓了,你知不知道?”
徐俏呆呆地看了眼窗外,心里很平静,大概是做了太多次预想,已经习惯了,所以情绪上并没有多大的起伏。
她姿态僵硬地站着,站了许久,忽而喃喃自语道:“真好啊。”
蒋樟比她要激动得多,今天早上他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想也没想,第一时间就给徐俏打了电话,然而她没接。于是他干脆顶着熬夜脸跑出了门,兴致冲冲地想让她马上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