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想去德国念书可不可以?”
“行啊,你想做什么老爸都支持你。”
……
“我们不叫戴婉了好不好,妈妈明天带你去改名字。”
“为什么?”
“换个名字,重新开始。”
……
耳边轰鸣不止,乱纷纷的,徐俏听着,总觉得不大真切。
她怎么能听到看到这些呢?这是戴婉的回忆,不是她的。
她要走了,她不能留在这,这是别人家,她这样擅闯民宅,是不对的。
恍惚间,徐俏扶墙颤巍巍地爬了起来。
一起来,她就看到房门开了。
有人走了进来。
“妈,晚上吃什么啊?”
是戴婉的声音。
“等会儿你爸带我们出去吃,你先去洗个澡。”
“好耶。”
徐俏很轻很慢地转过身,直勾勾地盯着戴婉,她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只不过那张脸更稚嫩,更天真。
她失控似的全身颤抖,心中一阵一阵恍惚。猛地推开戴婉,她变脸失色地逃走了。
彼时,何家的大别墅里正在上演一场单方面的战斗。
“你有种再说一遍!”何自堂怒目圆睁,一脚踹在了何家翎的膝盖上。
何家翎猝不及防,跌跪在了地上,他冷着眼,无波无澜道:“我要和她结婚。”
“好!很好!”何自堂恶狠狠地笑了笑,随即从墙上取下马鞭,不带任何犹豫,一鞭子抽在了何家翎的背上。
何家翎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何自堂见状,愈发来气,他又狠力抽了几鞭,“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就凭你也配跟老子硬气?老子给你吃给你穿,你他娘的,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敢给老子脸色看!”
鞭梢扫过白皙的皮肤,留下一片清脆的响声。
何家翎依旧不言不动,仿佛缺失了痛感。
温榕见不得这个场景,贴着墙根跑出了门。
何自堂年纪大了,再加上日日纵.欲,身体早就远不如前了。打了十来鞭,他便没力气打了,微微喘息着,他丢下鞭子,拖拽起了何家翎。
何家翎被迫仰起了头,脸上没有一丝惧意。
何自堂登时怒火中烧,一把掐住何家翎的脖子,他咬牙切齿道:“老子真想弄死你!”
何家翎红了眼,怪模怪样地笑了一下。
“你还笑得出来!”何自堂狠踢下他的肚子。
何家翎脱力似的匍匐在地,他张了张嘴,发出微弱的声音,“还你了。”
何自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什么?”
何家翎没有再说话。
“好啊你,喜欢当哑巴是不是?老子今天就让你再也说不出话来!”何自堂气急败坏地抓起餐桌上的叉子,转身在何家翎面前蹲了下来。
正当此时,虚掩的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何家翎费力抬起了头,在混沌之中,他看到了一张震惊又惨白的脸。
徐俏怔怔地盯着血迹斑斓的何家翎,又看了眼神情阴鸷的何自堂,而后想也没想便疾步往外走去。
何家翎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背影,始终没有过回神。
他的失魂落魄,更衬得何自堂的洋洋得意,“怎么样?看到你的真面目,人都吓跑了,就你这晦气样,谁敢跟你在……”
何自堂话还没说完,一股疾风又忽然灌了进来。
紧接着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暴打。
“畜牲!畜牲!”徐俏不知道从哪捡了根比手臂还粗的木棍,声嘶力竭地边打边骂道:“连自己的亲儿子也下得去手!你就不是人!去死吧你!”
第60章 60 可以吗?
为了她爸妈, 为了外婆,为了林絮,为了何家翎, 有那么一瞬间,徐俏真想杀了何自堂。既然那些方法都制裁不了他,那她就亲手了结他好了。
然而她还是下不去手,她连条鱼都不敢杀,何况是杀人, 即便何自堂在她眼里已经算不上是个人了。
没等她纠结完,何自堂就反应过来了, 他一把夺下她手里的木棍, 将她掀翻在地。
何自堂爬了起来,因为疼痛和愤怒,他的五官扭曲了起来, 那层层叠叠的皱纹堆积在一块, 显得他的面孔愈发狰狞可怖,他恶狠狠地笑了一下, 随即扬起棍子, 想要朝徐俏的脸上掼去。
何家翎就是在这个时候扑过来的。刚才他在失魂落魄中,看到了很小的自己, 他瑟缩地躲在角落里,拳头鞭子如同暴雨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好疼,躲不了,只能用细小的嗓子向温榕祈求,“妈妈,救救我。”
温榕视若无睹, 不肯救他。
没人会来救他。
于是他只能把脑袋深深埋进腿里,继续忍痛。
直到她来了。
她野蛮又疯狂地高举武器,用孱弱的身躯坚定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他是无所谓的,反正他不怕疼,但他不能让她疼。
何家翎阴着脸,将何自堂按压在墙上,牢牢卡住了他的脖子。
何自堂惊恐万分,双眼因为窒息而突出。何家翎那野兽般的力量,像是要置他于死地,他从未从对方身上感受过这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恍惚间,他猛然意识到,原来眼前这孽障早已长大了,不再是他可以随意用来发泄怒气的小崽子了。
他开始感到恐惧,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明明这个儿子是个不成事的废物,可他就是怕,怕对方的成长,怕自己的衰老。
何家翎冷冷地看着他,而后像扔垃圾一样,将他给扔到了一边。
何自堂抵着桌脚,张大嘴巴一口接着一口地喘气,直瞪着何家翎,他又气又恼,觉得自己作为父亲的威严瞬间就被踩在脚下了。他十分想骂人,但一时不知道该骂什么,又或者说他突然不敢骂了。这小子从小脑子就不大正常,一声不吭的,谁知道有没有藏着害他的心思。
何家翎扶起徐俏,牵着她的手,踉踉跄跄地往门外走去。
何自堂见他们走远了些,这才敢硬气怒吼道:“狗东西,滚出去就不要再回来了!”
何家翎头也不回地淡淡道:“那正好。”
满院子的阳光,两个人十指紧扣,仿佛不分彼此了。
徐俏一直闷声不语,在走出何家后,她突然甩开了何家翎的手,一瘸一拐地快步向前走去。
何家翎摸不清楚状况,心慌不已,急喊道:“徐俏!”
徐俏充耳不闻,继续走,走到后来,像是要跑起来了。
何家翎忙追上她,拽紧了她的手腕。她的手腕很细,一层薄薄的皮肉裹着,下面是坚硬的骨头。
就和她的人一样,硬梆梆的。
“放手!”徐俏语气很冷。
何家翎不放,就这么僵持着。
“放开。”这声比之前多了一丝疲惫。
何家翎深深地盯着她的侧影,“你要去哪?”
徐俏用力抽手,然而抽不开,“不用你管。”
何家翎深吸了口气,吸到后来有些颤抖了,“为什么不用我管?”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何家翎喉咙发紧,“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用?”
“是!”徐俏骤然抬起头,满脸都是泪。
何家翎惶惶然地看着她,下意识想要替她擦眼泪。
徐俏别过脸,避开了他的指尖。
何家翎心头刺痛了一下,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握着她的手,不让她走。
徐俏收紧下颌,她一开口,声音忍不住发抖,“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反抗!你难道都不会痛吗?”
何家翎静了静,心平气和地告诉她,“我习惯了。
徐俏仿佛听到了最可怕的回答,她扭过头,直勾勾地盯着他,“习、习惯了?这事怎么可以习惯?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打你的?”
何家翎望进她的眼眸深处,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已经过去了。”
徐俏的头脑登时一阵眩晕,她哆嗦了一下,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昏死过去。这半天发生了太多事,跌宕起伏的,她险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一场怎么都醒不过来的噩梦。
她弯下腰,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泪水随之簌簌滚落,一滴一滴砸在了地上。
何家翎见状,忙拦下她那自虐式的举动,慌乱道:“徐俏,你怎么了?”
“我难受。”徐俏哽咽着说:“我好难受啊。”
何家翎这才注意到她的衣服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划破了,上面还沾了一层厚厚的白灰,以为她是伤到哪里了,急道:“你刚刚跑到哪里去了?怎么没回家?是不是受伤了?我送你去医院。”说着,他就要抱起她。
徐俏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打开他的手,悲恸道:“疯子,你能不能关心下你自己,你没看到你在流血吗!”
何家翎反手握住她,将失控的她牢牢拉进了怀里。
他们一动不动,身心俱惫地在这空荡荡的长街上相拥。
从激烈到寂静,争吵似乎是上个世纪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徐俏埋在何家翎胸前,轻声说了句,“我们回家吧。”
“嗯。”
徐俏没有立马回家,而是带着何家翎去了附近的一家三甲医院,趁他在检查上药的时候,她自己偷跑到骨科室里,找医生正了正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