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样悄然地委顿在墙角,期间有护士来问他问题,并让他签字,他如提线木偶,按照指示,完成了一系列操作。
后来,急救室的大门打开了,医生走到他面前,说了几句话。
他盯着医生一张一合的嘴,没听进去半个字。
医生见他丢魂失魄的,无奈将他扶起,提高声音道:“小伙子,别难过了,你女朋友已经脱离危险了,你可以去看她了。”
在听到“脱离危险”四个字后,何家翎才猛然晃过神来,他清了清喉咙,不确定的反复问道:“真的没事了?”
医生点点头,“幸好没有伤到脾脏,只是失血太多,昏过去了。”
何家翎颤抖着深吸了口气,末了,破天荒地说了声,“谢谢。”
医生笑笑,转身走了。
徐俏被推到了单人病房,何家翎进去的时候,她正在吊瓶,冰凉的药水,顺着细管,缓缓流进了她的身体。
她褪去了脏兮兮的外壳,只剩下一脸惨淡。
何家翎走到她身边,坐在冰凉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她。
长久地凝视,让他注意到了徐俏那起皮的嘴唇。他随手拿了个纸杯,到走廊里接了些热水回来,想喂她点水喝。
可他没照顾过人,笨手笨脚的,扒着她的嘴,左右为难,结果水没喂进去,还险些烫伤她的脸。
何家翎犹豫片刻,离开病房,找到值班护士询问了一番,这才晓得徐俏刚动完全麻手术,是不能马上喝水的。于是他只好暂且放下好意,像只大狗似的,忠心耿耿地守卫在床头,不肯休息。
如此守了将近两个小时,他等来了张晃。
张晃急赤白脸地赶来,见到一身是血的何家翎,不禁骇然道:“经、经理,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何家翎淡然回应,起身走出病房,张晃也随之来到了走廊里。
何家翎坐在长椅上,开门见山道:“怎么样了?”
张晃沉着脸说:“那人已经被警方控制住了,现在也在县医院里治疗。他老老实实认了罪,说和徐律师没有过节,只是一时起了歹念,尾随她到山上,想趁机图不轨。他没想到您会突然出现,急糊涂了,怕事情败露,就想杀人跑路。”
何家翎冷笑一声,并不言语。
张晃继续汇报道:“而且那人还是个在逃犯,前几年杀了人跑了,因为这事,意外落网。警方那里还要继续深入调查,他们打算等徐律师醒了,再过来问问具体情况。”
何家翎蹙起眉头思忖了一会儿,说:“徐俏那边,你打听到了什么?”
张晃如实回复,“我问了旅店老板娘,还有乡里的一些人,他们说,徐律师到后屿乡来,是为了找她高中同学林絮的,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这个叫林絮的女同学已经死了。”张晃顿了顿,说:“所以,徐律师这次上山是准备替她超度的。”
“超度?”这个理由在何家翎听来,简直荒唐至极。
“是啊。”张晃尴尬地笑了笑,“想不到徐律师也这么迷信。”
说完,张晃停了一瞬,见何家翎沉默着,没有开口的打算,便自顾自的往下说:“经理,还有一点很奇怪,那个林絮已经死了七年了,她死的时候是二十二岁,算起来,今年也快三十了。我记得小张之前说过,徐律师和她差不多大,应该不过二十三四岁吧,怎么会和林絮做了高中同学?”
讲到这里,张晃忽然百思不得其解起来,“难不成,徐律师连跳了好几级?那她确实是好厉害啊。”
何家翎盯着自己斑驳的手指,不动声色道:“这件事你接着查下去,有什么情况,立马跟我说。”
张晃扭捏着,心不甘情不愿道:“经理,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呢,这事实在是忙不过来,要不,您找别人?”
何家翎轻描淡写地说:“给你额外多加两倍的工资,你查不查?”
张晃高扬着头颅,不卑不亢道:“查。”
何家翎摆摆手,“行了,那你走吧。”
“是。”张晃咧了咧嘴,快活地溜没影了。
何家翎独坐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眼神发直。
良久,他扶墙而起,重新走进了病房。
徐俏依旧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即便是在昏迷当中,她也不得安宁,额角紧紧皱起,不知又掉入了哪个梦魇,难逃折磨。
何家翎站在床边,垂下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而后,他抬起手,轻轻贴在上了她的额角,同时他在心底无声问道:“徐俏,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第37章 37 那你就住到我家来
凌晨时分, 徐俏睁开了眼,她直挺挺的,不敢轻易动弹, 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了,动哪哪疼,连呼吸都感到吃力。
她确实是醒了,但又感觉不算醒,意识是零散混乱的, 脑中闪过一些模糊的场景,断断续续, 毫无章法, 她也分辨不出是真是假。
消毒水味从四面八方涌来,刺激着她的神经,过了好久, 她才慢慢反应过来, 自己正躺在医院里。
看来是得救了。
她略略转动眼珠,无意间瞥到了一抹淡色。
何家形销骨立地端坐在窗边, 正静悄悄地看向她这处。他眼窝深陷, 神色幽幽,好似夜里游荡在外的鬼魂, 而且还是那种乱糟糟的,没了形象的肮脏鬼。
徐俏早就领会过何家翎吓人的本事,因此也不觉得讶异,只是无声回望他。然而窗边人的目光并不聚集,空空洞洞的,所以始终没有发现她已经醒来了。
何家翎一夜未眠,现下精神有些萎靡。他很累, 两条腿脱了力,站也站不住,摇摇晃晃的,总想找块地挨着。护士告诉他,这边没有多大事,他可以去休息了,可他辗转反侧,在藤椅上躺了没多久,又跑回来了。
徐俏一直不醒,他便一直盯着,盯到后来,他都忘了自己在看她,心事沉沉地神游天外去了。
屋内寂然无音,两人各怀心思。
半晌,徐俏忽然扯出了一个笑,用嘶哑的嗓子,轻轻喊了声,“何家翎?”
何家翎抬起眼,与徐俏对视了几秒,而后露出了个如梦初醒似的表情,他倏地站起,向她走来。
何家翎方才隐在暗处,徐俏没有看清,这会儿他走到晨光中来,她一眼就注意到他除了头脸,身上也是凌乱不堪的。
徐俏伸出两根手指,颤巍巍地抓住他的衣角,急道:“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何家翎目光微微一闪,随即缓慢地摇了摇头,反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徐俏眨了下眼睛,认真说:“我感觉我福大命大,非常开心。”
何家翎抬手戳了戳她肿得老高的脸颊。
徐俏苦不堪言,瞪着眼睛看他。
何家翎平平板板道:“不要逞强,想哭就哭吧,我是不会笑话你的。”
徐俏听言,眼里果真蓄了泪,波光粼粼的。
何家翎话说得好听,可一见她要流泪,当即就慌了,搜肠刮肚的,竟找不到话来说,只好扯了两张餐巾纸,丢到她脸上。
“噗嗤——”徐俏被他这个举动逗乐了,“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不然呢?”何家翎真心诚意地询问。
“你不说点好听的就算了,好歹给我擦擦眼泪啊。”
何家翎听话地拿起纸,将她的眼周当成桌子,自己则像个勤快的小工,尽心尽力地反复擦拭,直至擦到徐俏真正流下痛苦的眼泪。
“行了!”她哀嚎着制止了他。
何家翎松开手,看着她湿漉漉的眼角,提醒道:“还没擦完。”
徐俏简直被他气死,她深呼吸了两口,结果扯到腹部上的伤,登时疼得她龇牙咧嘴,眼泪哗啦啦地流得更凶了。她不想哭的,是眼泪自己掉下来的,她也很无奈。
何家翎手足无措,再次拿起纸巾。
徐俏急道:“别擦了,我不哭了。”
何家翎停止行动,坐回了原位,继而一声不吭地凝视起她。
徐俏却费劲地举起手,挡住自己的脸,隔开了他的视线。
“干嘛?”他不明就里。
“你不是说我丑吗?”徐俏呐呐道:“我现在肯定更丑,你还是不要看了,小心做噩梦。”
“我什么时候说过?”何家翎理直气壮,显然忘记了自己曾经的毒舌。
徐俏没好气,“好吧,你没说过,是我自己多想了。”
何家翎沉默了片刻,突然掰开她左遮右挡的手。盯着她的猪头脸,他一本正经道:“你不丑。”
徐俏抿着嘴,没忍住笑意,“然后呢?”
“什么?”
“你应该接着往下说,其实你很漂亮。”
弋?
何家翎静静地看着她,轻声说:“你很漂亮。”
徐俏迎着他的目光,一时竟猜不透他是不是在故意挖苦她,看起来不大像,但这话从他嘴里说出,简直匪夷所思,所以她宁愿相信他是在嘲讽她。
不甚自然地偏过脸,徐俏打着哈哈道:“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好说话,让你干嘛你就干嘛。”
何家翎依旧看着她,没言语。
徐俏心慌意乱,但面上不动声色,“谢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