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不方便。”她攥紧手,酝酿半晌才说出那个名字,“……陆闻别刚才也来了,不知道他现在走没走。”
聂显一时间也没说话,末了烦躁地叹了口气,起身时无奈地半开玩笑道:“没事,我和他总不至于在医院里打起来。你在这儿坐着吧,我自己过去就行。”
“我跟你一起。”谈听瑟紧跟着站起来,说不出那点莫名的心慌是因为什么,“正好我也想回去了,外面太阳太晒。”
“那行,走吧。”聂显神色复杂地点点头。
回病房的一路上谈听瑟默默祈祷陆闻别已经走了,然而事与愿违,他们回去时病房里间的门还紧闭着,陈秘书坐在外间工作。
她在门前站定,鼓起勇气抬手敲了敲,“爸,聂大哥来了。”
几秒钟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谈敬下不了床,里面除了陆闻别以外也没有第三个人……谈听瑟盯着逐渐大开的门缝,看到了男人妥帖的袖口与腕表,一如既往冷静克制的装束。
门很快大打开,三人对立僵持,气氛沉默而紧绷。
但也只是一瞬间。两个男人无声对视片刻,接着就都伪装得自如有余、熟稔如常,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你来看谈叔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聂显状似随意道,“这事你之前就知道了?”
【我爸生病的事,你知道吗?】
【你没告诉我,但却因为这一点而不得不再三照顾我,是吗?】
想到这两句质问,陆闻别难以察觉地蹙了蹙眉,没耐心去猜聂显是否在含沙射影,再抬眸时淡淡道:“我以为你昨天就会来。”
聂显一噎,想到几天前和他简单谈谈的情景,又把自己气得说不出话。
谈听瑟倍感压力,抿紧唇绕过两人走进病房,“爸。”
从病房里的氛围来看,她担心的事好像并没有发生,这让她脑子里紧绷的弦稍微松了点。
谈敬看上去精神状态不错,看着她指了指一旁的沙发,她心领神会,上前倒了杯水递给聂显,“聂大哥,坐吧。”
她目光微微闪躲,没留意到陆闻别视线一掠而过。
没人多提病情,都心照不宣在随意寒暄。谈敬大多时候都是在听,偶尔说点简单的字句。
“竞标,成了?”他看向陆闻别。
后者略一颔首,“十拿九稳,不出意外陆氏会赢。”
“好。”谈敬点点头,沉吟一会儿又道:“许家,不错,替你……高兴。”
话音刚落,除他以外的三人神色都有了点微妙的变化。
见陆闻别没有反驳,谈听瑟呼吸微滞,心脏像被一只冷冰冰的手慢吞吞攥住拉扯,麻痹的痛感一点点苏醒。
他既竞标成功,又能通过联姻强强联合,对陆氏来说不仅仅是一举两得,简直是一本万利。这么完美的计划当初差点被她给毁了,那么生气也是情有可原。
她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
“可惜,小瑟……不从商,”谈敬说得很慢,每个词都调动肌肉仔细酝酿,但咬字不清的问题无法避免,“谈氏,可惜。”
谈听瑟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聂显也听明白了,但芭蕾不可能跳一辈子,现在学着经商未来接手谈氏不是不可能。想到这他下意识想说点什么,“谈叔,或许小瑟她——”
然而刚开口就被谈听瑟打断。
“没什么可惜的,我也没什么经商的天赋,谈氏还是交给其他人最合适。”她乖巧顺从地朝谈敬笑了笑,“我会好好跳芭蕾,尽力往高处走。”
事到如今,她不想再忤逆谈敬,也不想再让他不放心。这对她已经是既定的结果,去争论一种不曾发生过的可能性,没有什么意义。
谈敬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是满意也是欣慰。
陆闻别望向窗台的方向。
年轻女人穿着简单大方的浅色长裙,静静坐在柔和的天光中,从眉眼到并拢的脚尖都是乖顺的,没有任何一点叛逆的痕迹,和从前沉浮在池水中的鲜活模样相去甚远。
像一株蔷薇收拢花瓣,静静退回枝繁叶茂中。
他眸光晦暗,定定地看了片刻。
“小瑟,你,喜欢……他?”
陆闻别目光一顿,蓦地转头去看谈敬。
只不过谈敬看的并不是他,而是相互之间离得更近的谈听瑟与聂显。
“爸,你说什么?”谈听瑟愣住,怔怔地转头和同样傻眼了的聂显四目相对,短短一秒后两人相视而笑,只不过笑容里多多少少有点窘迫和尴尬。
谈敬问:“那天,晚上,你和他?”
谈听瑟笑容微僵,把头转了回来,“那晚我是和聂大哥一起出去了,后来我喝醉,他……把我送到了怀菲姐那里。”
说完的那一瞬间,她一阵报复似的轻松,又觉得心口沉得喘不过气来。
原来只需要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可以把已经发生过的事抹去。但事实如何深刻,只有她自己清楚。
谈听瑟忽然抬起头,这才发现陆闻别一直在看着自己。她看着他平静到面无表情的无谓模样,轻轻地勾了勾唇角。
他目光倏然起了波澜,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谈叔,这事是我做的不对,不该带她喝酒还夜不归宿,您别怪她。”聂显歉意地笑笑,“以后不会这样了,我肯定替你把她看得好好的。”
他这么说一方面是为了道歉,另一方面是为了向陆闻别表态。
陆闻别脸色随之沉了沉。
但这番话落到谈敬耳里时却变了意味。他目光在聂显与谈听瑟之间打量一圈,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忽略的问题。
身外之物他可以让律师替她处理妥当,谈捷也能照拂她,但这种照顾都是有限的。
聂显今年二十五,年纪上勉强合适,虽然有时候看着有点不着调,本性还是正的。聂家的产业这些年势头也很不错,两个人门当户对。
最重要的是两人看上去相处得不错,他还亲口说要替自己照顾小瑟。
如果是他,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谈敬勉强说服自己,神色几番变化后朝聂显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谈听瑟根本没看出谈敬表情与眼神里的端倪,但除她之外的另外两个男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
三个人没在病房里待多久,很快谈敬就显得有些精力不支,被护工照顾着睡下了。
谈听瑟跟在聂显身边打算送他出去,同时也是为了避开一切和陆闻别相处的可能。然而她才刚走上走廊,手臂就蓦地被人从身后紧紧扣住。
同样的位置与力道,她心里重重一跳,边挣扎边转身低喊:“你放开我。”
陆闻别背着光,眉眼显得有些阴沉,语气却是截然相反的平静。
“我有话要跟你说。”
第19章 一无所有 她想离开一段日子了
“我不想听, 也没什么要跟你说的。”
“你准备一直逃避问题?”
“别用这种教训人的口吻跟我说话,”痛处被毫不留情地刺中,谈听瑟尖锐地拔高嗓音, “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处理方式, 你没资格管我。”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陆闻别语气微冷,多了些警告的意味。
“但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他目光微沉, “谈听瑟,你别这么幼稚。”
“陆闻别!”聂显拧眉, 抬手就要将两人隔开。
然而他刚上前半步, 陆闻别就目光沉冷地瞥了过来, “不需要其他人在场, 就我们两个。”
谈听瑟闭了闭眼,用全身的力气才维持着表面的冷静, 但又觉得疲倦至极。
“聂大哥,”她看向聂显,“你不是一会儿还要开会吗, 先回去吧。我在这里跟他说几句话再走。”
聂显一脸的不赞同,但是却也没再过多干涉, 只是意有所指地提醒:“如果有什么问题, 记得及时联系我。”
“好。”谈听瑟点头。背后某道目光存在感强得难以忽视, 让她的脊背与垂在身侧的手臂都戒备地紧绷。
她目送对方离开, 然后转过身。
陆闻别已经松开了她的手, 隔着一臂远的距离站在眼前。
“是什么让你认为, 我爸病成这样的情况下我还有心思考虑别的?”她望着他忽然笑了, 然后那点讥讽的笑成了投入深潭的石子,倏然沉底隐没,“别以为这件事对我有多重要, 就算不是你,换成别人依然可能会发生,重点在于我想怎么做。”
谈听瑟承认自己是想激怒他,这些话说出口时她心里也有一种难言的快意,足以暂时麻痹痛苦。
“我现在根本不在乎、也不觉得我们能谈出什么。所以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她每多说一句,陆闻别的眸光就越冷一分。
“的确。”片刻后,他冷着眉眼微微一笑,“我是在浪费时间。”
无论如何,这事他有一半的责任,而且她年纪小,不能指望她有什么合理的处理方法。但是他不可能无限制地放低姿态,现在看来,这件事可以到此为止了。
话音刚落,谈听瑟看着他不紧不慢地退后两步,然后转身从走廊另一侧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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