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日心里都存着旁人,没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累,也让那被惦念着的人累。是不是?”陆菲拍了拍秋菊的手,示意她不用害怕:“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
秋菊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多嘴,接下来的路她也不敢再多开口,生怕又提起姑娘的伤心事。
“秋菊,我记得从前母亲替我寻来几个女子,后来我没要,那些女子现在如何?”
秋菊闻言紧张地几乎同手同脚,半日才抖着声儿答道:“姑娘,那些人都被金嬷嬷安置在庄子上,奴婢……”
“明日差人去挑出两个懂事听话的,若她们愿意入国公府为妾,就将人接回来好好教教规矩。”
秋菊瞪圆了眼,又惊又喜地连声应着是。
陆菲笑笑,心里却麻木酸涩一片。
当日成婚,她任情任性,为着自以为是的一片情深执意嫁入简国公府,如今她生生从自己编织的美梦中惊醒,才发现自己把日子过成了这副模样。
若还能自私任性一回,她宁愿就此远离,也好保全最后一份夫妻之义。可她如今已不能退缩。
陆家因她的婚事而走到了今天这一步,许多事情都已和简国公府牵系在了一起。且如今天下是如此之势,说难听些,陆家还多有依附简国公府之处。
过去她因陆家而纵情任性,如今她也得为陆家,为父母兄弟而收敛性子,认认真真地筹谋一回。
说来世家大族大多如此,夫妻情分也多薄凉,只消她能看得开,再小心谋划,这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陆菲想得很明白,没有一刻像如今这般通彻。可她眼角酸涩得厉害,头也一阵阵地发晕。
“姑娘,国公爷来了,一直在屋里等您。”秋月一直焦急地守在屋外,等看着陆菲二人的身影才缓了神色,几步赶了上来。可当她看清陆菲的脸色,整个人登时急了起来:“姑娘您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奴婢这就去请大夫来。”
“不是。”陆菲摇摇头,扶住秋月的手才勉强站稳了身子:“可能是今日累着了,先回去,别声张。”
秋月急的头上冒汗,却也只能应命和秋菊一道扶她回房。
窦则等陆菲多时,若是往日早已离开,可偏偏近日的种种事总在眼前心里一遍遍掠过,让他连步子都几乎迈不出。
“这是怎么了?还不去请大夫!”
陆菲眼下听着窦则的声音就觉着累,觉着心口疼。她闭上眼盖住所有情绪,压着声道:“只是有些中暑,歇歇就好,不用请大夫,国公爷若无要事就先回吧,恕我慢待了。”
窦则极少听到陆菲与他如此说话,自然,也可能是二人许久未曾单独说过话,所以他才觉得陌生,觉得不舒服:“这是什么话,我不是客人,不必你招待。”
陆菲索·性·阖目装睡,装着装着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第二日醒来时,陆菲已经觉得好了很多,等对上秋月满是喜意的脸,她也难得笑了笑:“怎么,出门捡了金子了?”
“不是啊姑娘,您知道吗,国公爷昨晚是在这里歇的。”
陆菲一怔,眉头下意识地拧起,倒是秋菊呛了一句:“国公爷不是宝贝那娄双双吗,怎么不去那儿休息去?偏要来打搅咱们姑娘。”
秋月狠狠瞪了她一眼,到底没有出言责备:“娄姨娘到底刚落了胎,眼下多有忌讳,不宜同房。”秋月说着咬咬牙跪在陆菲面前:“姑娘,这次府里也跟来了几位姨娘,若是您身子不适,不若就先教其他姨娘伺候。”
这话若搁着从前,秋月是断断不会说的,可如今情势不同从前,与其让那娄双双一枝独春,倒不如百花齐放,也好平衡牵制。
“看谁有功夫就安排谁伺候。”陆菲的语气里免不了带了几分讥讽和自嘲。无论娄双双落胎之事真相为何,到了如今,窦则对她仍是一副怜惜情深的模样。可饶是如此,还是敌不过一句忌讳,抵不过一声规矩。
若这就是所谓情深,那也太过廉价了些。
听了陆菲的回答,秋月半晌没能回过神来,等秋菊推了她一把,才呆呆地应了声是。
“去问问长公主那儿有没有空闲,我想去给长公主请安。”陆菲起身更了衣就想出门去寻秦诺说话。
这个院子让她压抑难堪,在还不能完全调整好心情之前,她不想独个儿在这里胡思乱想。
秋菊对这事倒是很积极,没多久却像是朵打蔫儿了的花一般回来回话:“姑娘,晓风姐姐说殿下今日不得空。”她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地往前凑了凑:“奴婢在院外头见着定王的侍从了,估摸着这会儿王爷也在那儿呢。”
第79章 驸马 做你的驸马,做……
“外头情形如何?”午后阳光暖得让人困倦不已,袁逸一手搭在眉上,阻了阻这过于炽烈的阳光。
“城门已经关了,定王府的人在外头安置难民,给他们请医问药,不过据属下看并无多大用处,也就是做个仁义的模样给众人看罢了。”
袁逸轻飘飘看了这侍从一眼,侍从膝盖一软,好险没有跪倒,立时低下头去反思自己哪里招了主子的烦。
“城里呢?”袁逸并没什么责难之举,只回身随手从侍女手里接过把扇子,来回绕着略作把玩。
“城中这会儿还没见有太多病倒的,但属下此次出府打探消息,发现长公主所营的几家食楼茶肆都在开摊赠那乌梅饮,属下也排着队去尝了尝,觉着其中药味甚浓,比起前头铺子里售卖的汤饮,这个倒更像是汤药。”
“哦?”袁逸挑了挑眉,右手执扇,轻轻敲击着左手掌心:“除了赠乌梅饮,长公主还有没有旁的举动?”
“属下只发现了这么一处举动,其余的并不知晓,若是爷想知道,不如属下这就去打探打探。”
袁逸眯眼看了看几乎无一丝云烟的天空,轻轻一哂:“倒是有些意思。”长公主出降时所带财物能拿来换取银两的少之又少,换句话说,那长公主的私库就是个花架子,看着好看,其实没什么大用。
王公贵胄,自来养尊处优,但也颇多拆东墙补西墙,拆里儿充面儿的,身为长公主,那更是一步就能听着一声银子响。
而今她进项有限,花费甚多,就算开了个食楼茶肆,也至多是赚了些保着体面的银两。手头都如此拮据了,还在这个关口儿拿出银子来广济城中百姓……
是那襄武侯家底甚丰,还是那小公主当真就如此大公无私,为了救济旁人,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得失?
“其实属下心里总有些疑惑。”这侍从见主子半日不说话,自己壮着胆子把心里头搁的事说了出来:“这里究竟是定州,是定王府的地盘儿,且不说旁的,就说长公主这个做法,就有些狗拿耗子的嫌疑。”
袁逸“噗嗤”一声笑,虚点了点那侍从:“你啊你啊,真是没规矩。”
侍从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却仍是满脸的笑意。他这是把自家主子给哄高兴了,只怕他说的这几句还真有些用处。
“属下虽然不明长公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平日里听爷说的那些话,也能大概知道这位殿下不是个鲁莽冲动的性子,既不是没头没脑的人,为何偏偏做了这没头没脑,徒惹嫌疑的事?您想啊,这里是定王的封地,她一个朝廷公主在这儿管东管西,美名远扬,搁谁谁心里都得犯嘀咕。”
袁逸随手赏了他一锭金子,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跟随,自己转身沿着长廊慢慢踱去。
这件事倒是他给想左了,还不如这些满脑都是草的东西想得多,想得灵。
是啊,这位小公主不是个没脑子的花瓶,往日里两边对手,她虽往往多有不及,却总能安然脱身,这样一个人,如何会在如此情势,如此情形下做下如此费力不讨好,且容易引起种种麻烦的善举?
若这是那小公主深思熟虑的结果,那么她为何愿意在定州花费如此多的心思?要知道不过是短短几日的施汤就能把她前些日子所得财物都搭进去,一点不留不说,说不得还得酌情添上许多。
这笔账他都能算清楚,长公主和她身边那些人也必然会更加清楚。
那么,她又为何要这么做呢?
“来人。”
有侍卫脚下无声地靠近,默然侍立等候吩咐。
“给我盯着襄武侯,查清他每日行踪,若能得空子,便将长公主的行踪一并查了。不过她身边有个晁昱,那是高手中的高手,若是勉强,万不可贸然行事,不得打草惊蛇。”
他如今身在定王府,仍有许多事未能做完,暂且不能离开,而留在此处,就得处处受限,步步小心。
如今他盯着襄武侯,也是想看看他与那小公主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心中总有些猜测,且越想越真,这个猜测,事关天下所归,事关朝廷局势,他必须得把事情查个清楚。
现在盯着襄武侯虞斌已是他能做到的极限,而长公主和定王言霆,是他目下万万动不得的。
“章先生坐,这些都是新做好的茶点,章先生一道用些吧。”
屋中凉风习习,言霆难得允了她这样敞开来地用冰,秦诺这会儿心情甚好,看着章岳来,也就顺势邀他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