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武死死盯着那防风火机。
毛巾浸足了煤油沉重, 服帖着耳朵,一切声响在入耳前被毛巾隔出闷窒感,他喘不过气, 身上的肉打起一阵阵摆子,生怕陆四这侄子,拨弄着火机下一秒就擦出火苗扔过来。
实际, 程武是想多了。
看出先生漆黑的眸色一凝,像是潭水下的影子, 深静,只在如雾的雨汽里散出令他们不安的沉迫, 直到先生收起了打火机,安文这才记起来, 那火机起初是白小姐送与别人作生日礼物的,后被先生给夺来, 而程武方才,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火机打量, 无疑是犯了先生的大忌讳。
于是疾步拿背挡住了程武视线,明知道太迟了些。
澡堂里一室的水。
陆淮深向前了一步,在湿地上停了停, 绕过他,至于压制着程武的两位保镖, 心神意会,利索地把程武拽回地面上。
胳膊被一拽,程武疼的抽搐了下, 一直没能站稳,只能像一摊肉被人随意提拽着。
许久,等他疼的够了, 挣扎着想抬起眼皮——
陆淮深直接掐住了他颞下颔。
明光倾泻,程武听得见自己颔骨快脱臼的声响,头顶上的毛巾淌下油水,已经流入了眼睛,嘴巴里,边旁的保镖又拿出火机,程武真怕了,对视上正掐着他的,那人的阴暗眸色,连连殷笑:“你想找你四叔对吧,陆四的藏身位置我可以带你们过去,只有我知道,但你们要是伤了我,那就……”
后面的话不需他多说。
话音落,四壁静了静,接着响开短促的脱臼声。
清清楚楚感知到下巴被卸,程武惊愣住,更没料到保镖们会陡然放手,令他失去了支撑,只能跌在地上。
一个物证袋随之被放在他正前方。
那袋子透明,装着的是把枪。
水面蒸腾的热气流动,安文放下了这装有枪的物证袋后,便如保镖们一样噤着声,余了先生那一道清冷的音,娓娓:“四叔的死活我不在意,我来,是想让你好好看看这把枪,四叔病房门外,负责值守的那两名刑警,就是被你的人用这把枪重伤。”
“所以,这一次来带走你的,不只是经侦大队,还有刑侦。”
不轻不重,字字敲在人心上。
带着远处及近的警笛。
“你可以试试,用这枪跟警察再博一局。”
博是博不过的,安文可太清楚,先不谈这程老板的臂膀还能不能使力,再是,这一把枪里……
并没有子弹。
留给程武的,只有绝处逢生又轮空的绝望。
天像破漏了口子,丝毫没有转停的迹象,因为下着雨,店里的灯光晕着门外的雨丝,绮光湿润。
雨珠四溅。
守候在店外撑伞的老者,守到熟悉至极的身影自店内步出,老人上前,温言道:“少爷。”
陆淮深顿了顿,背脊微微地绷起,看着自己的车,未转动过视线,须臾,撑开了伞。
老者则跟随,不疾不徐:“我已经将四爷送回了警察手里,至于眼下,老爷让我来问问,您,似乎违反了与他的约定?”笑了一声,意味深长:“老爷说,您想要追白家那小姑娘可以,但不能以强硬手段干预她,这是您与老爷做下的约定。”
“我没有强迫她。”
手放上车门扣,陆淮深低垂眉目:“阿霁喜欢我。”
说着,扣开了车门,拢住雨伞吩咐司机开车。
而他自己,端起一旁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只暂时休眠,按按触摸板,恢复了监控画面。
监控装在客厅,镜头在逐渐聚焦。
展在屏幕上的是娇小的一团,蹲在电视机柜前,窸窸窣窣,搜刮出好些光盘盒,无一例外,盒面一片空白,只有他手写的日期,她踯躅了几秒,终究选择打开来,捣鼓着将光盘播放。
堪是念家的小动物,她嗖地回到沙发,钻回到薄毯下,顺手抄起铺满茶几的小零食,是他做的。
阿霁在生理期会饿的很快,她再是不愿意太快接受他,也还是控制不住,吃一口,放一会,没多久认命地抱回小零食。
只是,她吃着,接着对电视机打了个愣神。
正打着愣神的白霁溪,呆呆的面对电视屏幕,怎么也没预料到,光盘放映出来,会是一段来自听审角度的录像,镜头中间,距离听审座不远,女孩一身正装打扮,为了赢得官司,言辞总带着厉色。
……原来自己上庭,是这样子。
那,剩下的光盘,她忽然不太敢想,咬着饼干,一阵铃声才惊得牙关猛地一紧。
心怦怦地跳,近是慌乱地暂停录像,电话是陆淮深打来,好不容易等到铃声消止,又一声电话铃大作,响在寂静的客厅,声声密紧的令她心口抽缩,匆匆地把客厅还原成原来模样,带着手机回房休息,装作睡觉。
迟迟没睡着。
下午睡得足够饱,不然她不会熬至这么晚,百无聊赖地翻他的光盘,以为光盘里的会是跟他有关,她现在千方百计,想要找到他的把柄。
雨落得轻了,卧室里暗的沉沉,当门柄被外力翻转,白霁溪悚然一惊,闭住了眼,仔细地听着他由远及近,静悄悄的,来按亮床头的台灯。
光线初绽,小姑娘不能适应,眉头轻蹙,男人慢慢地俯身接近,携着消毒过后的干净味道,有一点清凉,他的呼吸却轻暖,扑着她的唇,细缓地刷拂着她的唇角。
“阿霁……”
低低长长的一声唤,微沙。
从中她竟然听出了一股难受,好奇睁开,望进他眼底化不开的红,他甚少在她面前眼底泛红,以往是亲的久了,他呼吸会失序,而眼前他一动不动,匀出一点重量来,压着她,克制地低声的唤:“阿霁,阿霁……”
隔着被褥抱她,仍然不觉得真切,陆淮深伸进被褥,拿开她捂在她自己小腹上的手,试探地碰碰女孩柔软平坦的肚子。
像是不带杂念,只为替她缓解经期的疼,又似描摹。
白霁溪不由屏了屏气,他一口,一口沿着唇咬着了她的舌,男人颈线伸长,柔和的瓷色,近在她眼皮下,他亦是屏着呼吸,细碎地将气息涂抹在她唇舌,温热辗转,扫弄着她齿肉,刷出一簇簇痒麻。
他的掌心笔直地烫起来,烙得她心潮不安,混入一种不清的焦灼,竟然难以自制,揪扯他衬衣的领。
原来他还是一身外出时的装扮,衬衫被她抓皱,他反倒缠人的更紧了,清也欲,她耳根便烫的厉害,晕晕乎乎地,被他压着唇,不住地唤她“阿霁”。
“你什么也改变不了,阿霁。”
话尾,是他更深的吻。
一直到次日洗漱,白霁溪才想起他说的。
说她什么也改变不了。
刷牙杯里他置着热水,等她使用时水已经温热,她漱了一口,迟迟地忘记了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淮深正在摆置碗筷,当看见她趿着拖鞋慢吞吞地走,整颗心便完全软了下去,快速地整理袖扣:“阿霁。”趁她没坐之前,先揽进怀:“牙齿洗干净了?”被他拦截,她不明所以地先抵住他,没答应。
才清晨,这人已不安分了。
白霁溪腹诽着,躲不过,一旦后退,腰上的禁锢顿时收紧,男人指间有着清洗过残存的水汽,轻轻按她唇瓣,低着眉:“乖,张开,让我看看。”
他呢喃着更近,她的注意一丝一缕被他泛开的笑吸引。
一时照做。
禁不住笑意浮动,陆淮深奖励般啄啄她唇瓣,再尝了起来,回味着他眷恋又甘于沉沦的温暖。
即使不愿承认,他还是清楚,如今的阿霁待他,不如待工作热情,所以她过程里恍然清醒,第一时间是着急地捶他的肩。
多咬了她一口,擦拭去她唇上的水丝,唇角相抵厮磨,蹭蹭:“阿霁。”
只睡了两个小时,惴惴不安地熬到这一刻,当眼见阿霁依旧乖软,陆淮深才稍许安下心:“今天,我们去约会。”
“你想去哪,想做什么,我陪你。”
他用着哄人的语气,小姑娘一听,不知是诧异,或是不解,总归卸了气,盯着他好一顿,勉勉强强回应:“先上班吧。”
陆淮深遂将她的午饭如往常备好,亦如往常开车送她上班。
偏偏,一上午就忙的她无暇顾及工作外的事,午休之前,肖大律师领着客户去到会议室,又出来召她的名。
以为是来了活,她带上笔跟本子,随她一块进会议室的还有前台,前台的小姐姐端来茶水点心,来去匆匆,最后留她一人在会议室,与桌前的老者面面相觑。
老人的眼神和善,白霁溪没多想,客气的上前:“您好。”握了手各自落座。
谁料老者看着她,面上的皱纹笑得一时比一时深,那目光里含带着的竟是怀念与感慨,所以慨叹了声,慢慢道:“白小姐,其实,我来贵事务所,并非是来找律师,我是专程来找白小姐,想询问一二。”
温言着,将一张名片放上桌,推给她,笑:“名片上的人,陆三爷,是陆四的胞兄,也是唯一能为白小姐做主的人。”
“为我,做主……?”
她杏眸明澈,饱盈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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