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向阳的教育实在是太落后了。
霍昭对这事并不清楚,老杨也无意解释过多,只淡淡道:“本想着等你毕业的时候再告诉你的。”
见对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其实这么些年舅舅一直都关注着你,每次考试你爸都给我送了你成绩来。”
也就是父亲也瞒着自己。
霍昭闷不做声在心里记了一笔,回道:“我并没有怪您的意思。”
得,您都用上了。老杨有些觉得好笑,也就笑了出来,站起身拍了拍他肩膀,“行了啊差不多得了,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舅舅去做。”
霍昭没想到舅舅还学会了做饭,这会是真情实感带了点诧异地问道:“我不挑食,我可以去厨房看你做饭吗?”
“当然可以。”老杨没好意思在霍昭面前抽烟,但烟瘾犯了,他弯腰从茶几的抽屉里翻了根棒棒糖放嘴里叼着,从冰箱挑了些蔬菜和肉就这么进了厨房。
霍昭站起身跟在了后面,看着对方熟稔地拿着菜刀切土豆丝,然后又磕碎了蛋搅和好蛋黄和蛋清,语气带了点赞叹:“这是要做什么?”
老杨百忙之中抽出神看了他一眼,十分自然道:“土豆丝炒蛋啊!”
“.......?”土豆丝能炒蛋?这话霍昭没问出口,但脸上明摆着疑惑,又看了眼灶台上一个大的矿泉水瓶里似乎装了些东西,忍不住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
“哎哟,这个你别动——”看着霍昭差点就要拧开瓶盖,老杨一只手拿着锅铲连忙将瓶子接了过来,没好气呵斥了一声:“别拧开,会放掉里面的气,到时候就不好吃了,这是自己做的酸豆角。”
“自己做?”霍昭抓住字眼,疑惑问他:“舅舅你这学了不少嘛。”
老杨骄傲地扬了扬下巴,笑道:“这个简单,把新鲜豆角晒一下,然后切碎了放点盐扔瓶子里头就行,过个个把月就可以了,不过这瓶是我新做的,现在还不能开瓶。”
“发酵。”霍昭了悟地点点头。
“按你们生物学原理说,就是这样。”老杨没回头,开了燃气架锅倒油,絮絮叨叨地说着:“黎黎喜欢吃那个,所以我有时候会在家里放一些,冰箱里有做好的,你要是想吃可以自己去拿过来,我给你炒个饭。”
“不麻烦了,就这样就行。”霍昭看了一眼厨房里的食材,心里泛上来一点酸涩,曾经的舅舅和母亲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想吃什么家里没下人做?
他靠在门口,厨房不是很大,他没再呆在里面碍事,看着忙活的舅舅,霍昭神色有点恍惚,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又觉得什么感觉都有。
老杨没给他感慨良多的机会,没一下就让他进来打下手,熟稔地指挥着他洗菜。
看着霍昭直接上手剥蒜,指责他:“你这么剥蒜要呛眼睛的傻孩子。”然后一手拿过对方手上的蒜,一手拿着刀在水龙头下冲了一下,直接从中切开,教导般说:“得这么剥。”
“.......”
霍昭闷不做声又被他指挥着去剥姜,拿着水果小刀去削。
“你这么削这块姜我估计等你削完还剩一半。”老杨十分后悔把他喊来做事,又从他手里抽出姜,就着锅铲边飞快地将它表层的皮刮了,“看到没,得这样,算了算了,你去把小白菜洗了,这个会吧?”
“.......”
霍昭听着对方丝毫不掩饰的嫌弃之意,一时有些无语,但还是乖乖地去拿起塑料袋里的小白菜放进了盥洗盆里,一根一根掰开叶子准备对着水龙头冲。
谁知老杨这回直接放了锅铲,把他推开在一边,无奈般认输似的叹了口气:“乖外甥,你去沙发上坐着吧。”
“......”
霍昭沉默了,神色淡淡的,语气平静:“这次哪里不对?”
老杨将小白菜放回塑料小盆里,边解释道:“这个小白菜很嫩,不用掰叶子,整颗放油锅里过一遍就能吃,炒太久就不好吃了。”
说得挺有模有样的,也不知道到时候做出来是什么口味。霍昭应了声没再帮忙,看着老杨忙上忙下,动作熟练地放油下菜,再顺手捞起旁边的小罐子毫不犹豫地放半勺盐。
像是这十年里做过了无数次,已经熟悉到不需要用嘴尝目测就能知道口味是否咸或者是淡。
小时候霍昭曾经想过无数和舅舅相逢的场景,有可能是他去机场接他,对方穿西装打领带,混成精英;有可能是穿着运动装成为了职业赛车手;有可能是穿着风衣戴着眼镜,然后挂个工作牌,在某个知名的中学或者大学里继续教书......
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幅样子——
对方随意穿着一件看起来十分便宜的、就像是夜市地摊上卖的打折衣,头发稍微有些长了似乎没来得及剪,和他进门时注意到了旁边鞋架上的运动鞋都蹭破了许多皮。
但意外看起来很和谐,也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他总是能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缺失的时光已经没什么再去深究的必要,看着这样有生气的舅舅好像也很好。
他靠在厨房的门边,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问出了藏在心中数十年的疑惑:“舅舅,当年你为什么要离开江市啊?”
第32章 往事 “所以他在那场考试中作弊了是吗……
11年前, S省竞赛风气盛行,不仅各高校推崇学生参加各类竞赛,校外各种竞赛补习班补习机构比比皆是。那时在成绩优异的前提下只要有省级联赛一等奖, 就可以争取到学校的保送资格,对自己分数不太肯定的学生都会想要去借此拼一把, 进了就是赚,没得奖也亏不了多少。
长礼也不例外,那时长礼还有专门开设的竞赛班。
说起曾经的老杨,确实风光无限。
某届全国数学奥林匹克第十名,入选国家队保送清大计算机系, 但那时老杨年轻气盛又回来参加高考, 稳稳当当还拿了个S省理科状元, 天之骄子, 不外如是。
老杨毕业后自己开了个奥数培训机构,又被长礼请去当竞赛班的数学老师,在江市也算小有名气。
十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人们去忘记一些事情, 一些人。
老杨夹了一筷子被蛋糊住的土豆丝放到霍昭碗里, 神色淡淡,“小孩子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霍昭就势尝了口,味道意外还不错,咸中带了点甜,赞叹道:“舅舅你这手艺和家里阿姨差不多了。”
“好啊你小子,把我和阿姨比是吧!”老杨笑骂。
霍昭低头轻笑了声,“我就是想问问, 如果舅舅不说也没什么。”
老杨给自己倒了点汤,就着饭喝了,放了筷子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那是我在长礼带的第一个竞赛班,也是唯一一个。”老杨一边回忆,一边收拾着桌子,弯腰低着头看不出表情,语气平静:“当时班上有个学生,成绩还可以,但不是A班的,在全年级一百来名左右吧。”
其实数学这门竞赛呢,得从小培养奥数思维,早先那孩子执意要参加的时候,老杨就劝过他不要参加数学,还好心建议他试试物理或者生物竞赛,但那孩子没听,性格好强又犟,甚至还跟他打赌自己能进省一。
说勤奋吧是勤奋,可按当时的老杨话来说,差了点天分。
不是没有见过那孩子最早来,最晚走的样子,毕竟是他着手带的第一个高校竞赛班,老杨有些不忍,于是告诉那名学生周末可以去他的竞赛班补课。
老杨的竞赛班开在江大外不远,大学城地带,江大是S省的重点大学,老杨请了些江大研究生来授课。但那位同学确实老杨亲自教的。
寸金寸土的地段,更有老杨这个活招牌,竞赛班收费并不低,那同学支支吾吾没答应,老杨猜到了对方家境估计不太好,想着干脆折了个中只报了原本一半的价格。
只是他没有想到对方家境并不是“不好”就能形容的,老杨没有想过,江市还存在那般贫困的家庭存在。
那名同学也姓杨,单字耀,也许这也是让老杨动了恻隐之心的另一个点吧。
到杨耀家里去是个意外。
那是一个周日的下午,杨耀没有按时来竞赛班补课,而长礼到竞赛班不过半小时车程,老杨打了电话问对方班主任,说是早就出门了,并不在学校,而杨耀没有手机,老杨怕出事,问了班主任他家庭的地址,自己开着车去找人了。
很难找的一个地址。
目的地是江市里的一个城中村,落魄到比之现在的江川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附近还有水田,进村是一条泥巴路,上面石子都没铺,坑坑洼洼,万幸的是那天没下雨。
车根本开不进去,老杨只能停在外头的田边,水泥做的电线杆歪歪扭扭,当时老杨还怀疑过会不会倒下来,上面缠着天线,有些已经断了就绕在上头直直垂下来,周遭没有防护网也没有栏杆来以防行人触碰到,看起来十分危险。
巷子口只用了块石碑标明地界,进去以后是低矮的红砖房,越走到里面越没什么人,而杨耀的家还在更里头。
没有路灯,里面的房子更为落魄,到班主任所说的杨耀家时,老杨都没想象过会是这样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