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百善孝为先。顾父很难不满意老大,相形见绌下,也越发拿起老二的不是来。
端午节家宴,顾岐安院里有事耽搁了些,迟到了。
顾父当着众亲友就发难他,“不争气的东西!平白叫几桌子人饿着肚子等你,你何德何能?”
顾岐安什么人,打小你越骂他越来劲。当即浑不吝地还嘴,“你们吃就是了,等我做什么?难道我来了能叫你砸吧得更香些不成?”
“还有脸回嘴?蠢物!”
顾父心情欠佳也有缘故。这段时间,有不少人碎嘴顾岐安的姻缘。舌头底下压死人,真相被传得面目全非,有说夫妻不和一方出轨的,也有说顾二那个不中用的,传到顾父耳里,一样的臊白死人。
加上他集团内部出了些岔子,员工投诉待遇不公。眼下顾父就新仇并旧恨一把清算,气得拍桌子也打板凳,
“没你这么干的,跑了媳妇还把房子一道送出去!你当做慈善?老子挣钱养出个败家货。”
“别介。人血一般红,谁又比谁高贵啊?”
顾岐安全不给父亲面子,当场就叫大家评评理,我前些天还接到个女人电话呢,问我上哪联系我老头,
“你放心,我给回了。免得她自讨没趣燥你一鼻子灰。话又说回来,你都这把年纪了,可以啊……”
话音甫落,顾父就抡起手掌,好在老大急急拦住了。
这个档口,顾岐章也只能让老二先回家,“听我句劝。上年纪的人肝火旺,别回头把他气厥过去。”
兄弟俩站在门口,同父异母的长相迥然不同。岐安是桃花眼的风流俊秀,岐章就是国字脸的四平八稳。
大抵相由心生。后者也早早当家成熟了,关键时刻更把稳些,他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怨,“其实换作我又何尝没有?但你权当为了自己生母,有些事,你一天不改姓,就一天争不出个结果来。”
和煦夜风里。岐章无奈一笑,“就好比我,当真想继承点遗产还得去做亲子鉴定。”
“亲子鉴定?”
“是的。”毕竟严格说起来,他生母当年找到顾家,肚子里的来路并不算明。
顾岐安荒唐一哂,“真他妈有病。”
“你瞧,相比之下你命好许多,至少从来不必受这些莫须有的猜疑。”
“只怕亲生的到头来比不过路边一条野狗。”
岐章让他消消气。又说起其他事,问他有没有心思再婚,“毕竟你今年已经三十五了。男人立业不成家像什么话?老头老爷子你是知道的,我迟早还要回去,早晚他们得问你讨香火。”
顾岐安沉默,一言不发。
眼见着他不想说,岐章也不为难,只出门送他到车上。出于手足情地交代一句,
“有什么需要就来找我。我有急事也自然不跟你客气。”
*
在家宴上受了气的人,随即就支使小钱,把车开去梁昭那里。
后者没明白,“还去啊?”没你这么死缠烂打的。
顾岐安极为泼皮地一踹他椅背,“轮到你来管我该不该了是吧?”
……那可不敢。
问题是她也未必在啊。果不其然,车子赶到小区的时候,顾岐安拨电话给梁昭,那头就死活不接。
他只好改短信:接电话!
几分钟后,梁昭终于主动回电过来,接通后声息却十足地恹恹无力。
顾岐安问她怎么了,在哪。
“在医院。肚子疼。”
第54章 -54- 收容所或者感化院
原本顾岐安今晚也得去趟医院, 虽然没班,但得去科教楼实验室转转。
下半年新一轮本科毕业季,研究生选导方向定下了。顾岐安让几个积极分子先在实验组里帮帮忙, 多实干,才知道纸上得来终觉浅。
全院优秀导师比比皆是, 而顾岐安手下名额意外地抢手。
一来他不算什么大牛,比起主委、主任、院长之流,竞争压力自然小些,也能有足够的精力与资源顾到你;二来因为才从国外归来,年纪又轻, 接受过方法派和前端培训, 实验技术或写作技巧都能信手拈来。
再一点, 个人魅力加分。人缘好且能和学生脾性相投。
看过的都晓得顾老师的招生信息有多俏皮……以及暗.黑:
师生关系:可以不称呼我“老师”, 只要你头够铁;
吐槽仔细别让本尊听着,不是玻璃心,是我怕会忍不住“开麦对线”。
既然僧多粥少,就注定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暗箱操作。
两个月前,医务科的许主任阖家来病房拜会丁教授,一并盛请顾岐安吃饭。某人才想起来, 之前代课遇到的那位许师然, 以及她发到邮箱他只来得及程式化过目的自荐邮件。
其实这学生底子不差的。科科绩点优都在其次,发表过的文章数量及引用度在同届里算佼佼者,科创比赛经验更是丰足。
只他那阵子太忙,私生活乱成一团糟,阅后就忘了答复。
更何况,顾岐安同许主任实话实说,“这么好的苗子, 屈就给我,顾某委实怕耽搁了。以她的条件完全可以去联系一些大牛。”
许不以为然,“小顾,不瞒你说,我和她母亲也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都晓得那大牛再好,也难免一领进门就由你自生自灭,草里冬瓜草里长的下场。所以两相权衡,我们认为还是找你更合适。”
盛情难却。彼时顾岐安只能先行应承许主任的邀请,也感激他器重并信任。其余事等考虑一二后再定。
结果没几日,顾岐安去病房的时候,丁教授又把这件事搬出来细说。
当母亲的另有一番打算。她劝老二接下那弟子,不为别的,就权当是为升迁之路铺路。即便她深信以顾二的才干升去正高易如反掌,但这几年医院关于这方面把控的风气紧,有资格不等于有机会。
且她过来人的角度考虑,其实更期翼小二慢慢从临床迁去行政。
“你父亲这人不消我多说。要么商贾要么仕途,其余他一概看不上眼。你要当真能在行政上谋条路子,将来获益只多不少。”
丁教授说,那许主任她过去有过些许交情。在院里是个很受爱戴的元老,人脉关系网不在话下,“人情嘛,礼尚往来的东西。今朝他欠你一桩他日必得同等地归还。”
“我要说我不高兴走仕途呢?”
“无知的蠢物!”
丁教授怒其不争。可怜天下父母心,她自觉时日无多了,因此日日夜夜都在为小二和遥遥焦心思,只想在死前能为他们多博些什么。
那阵子饶是她待在医院,家里那一摊也自然有秋妈给她递话。说老大怎么怎么“得势”,如何讨顾父喜欢,相比之下,老二就跟垃圾堆里翻出来似的。
这话丁教授如何肯听,以至于气到也顾不上涵养了,吊梢着眉眼责备秋妈,“胡说个什么!我家岐安和他顾岐章,谁才是正经‘嫡出’,这话我平常不稀罕计较,连你在这个家待了几十年都不知道嘛?”
她自诩不是个规行矩步的女人。可是在很多认知上,还是步了中国千百年来精神“裹脚”的余孽遗害,把结婚和生儿育女都当作使命;
牺牲性地为儿女哺乳、奉献,就更像她这一生不得不完成的仪式。
从小到大,顾岐安几乎没见过母亲生气。她始终是不温不火、落落大方的书香模样,哪怕他在外头斗殴闹事,惹得一身脏回家来,丁教授也只会淡淡罚他,去书房里抄书抄经吧。抄到什么时候心思静下来,就饶过你。
秦豫那事败露了,一家老小都气得不行,也只有她理解顾二,“我为什么要气?气你为情昏了头还是终日浪荡无所事事?这些都再正常不过了。凡夫俗子谁不会犯错栽跟头?更遑论你这根本不算错。”
后来顾岐安甚至觉得,他天性里有种为感情献祭自毁的倾向,也全是随母亲。
所以,一向好脾气的人突然严苛动怒起来,乃至拿自己的病胁迫他,顾岐安只好勉强答应。
收下了许师然作学生,也承诺母亲,愿意将仕途考虑在内。
*
眼下,去实验室的安排被打了岔,顾岐安也只能在师生群里知会他们:
今晚不过去了。你们也不必待太久,早点回家,实验结果等明早过来再看。
群里一时炸开锅。小崽子们可算找到契机和老师口嗨了:
老顾,小白鼠平时都谁在照顾啊?好家伙,生了一身跳蚤,我们现在身上还痒着呢!
顾岐安:“老顾”是喊谁?
众人排队形:喊你。
顾岐安:哦。每人各加两项实验图表分析,这周日交。我不怕多改。
有人哀嚎:人哉?!
只有那许师然极为自觉地领命,在哀鸿遍野的气氛里好违和地来了句:
收到!
大家伙无语但也习惯了,习惯这厮永远积极的觉悟性。一来学霸嘛,他/她总得有些与凡人划分开的地方,或过分殷勤或高度自觉;二来众人都心知肚明,这位是个关系户,不仅在于其父亲是医院里的干部,而且据说……
其他几个学生小窗说小话:不是说许师然她爹有意撮合顾老师和她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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