莅阳睡到半夜的时候突然惊醒,她感觉旁边好像有人,但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眼睛,就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抚上了她日渐隆起的小腹。只一瞬间,她感到整个人好像突然魇住了般一动也动不了。那只手骤然用力收紧的时候腹中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搅动,痛的她差点儿昏阙。她能感觉到恐惧在扩散,直蔓延到了发梢,手臂上的汗毛都在一点点的竖起来。
她想要大声的喊嬷嬷,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莫非这是在做梦?可是梦境怎么会如此清晰?但若非做梦,为何闭着眼睛也能看到室中的一切?她甚至能看到壁角的熏笼和榻上苦苦挣扎的自己!
公主,公主,公主……遥远的地方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莅阳猛的一颤终于醒来。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她抹了把冷汗,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着是‘吱呀’的关门声。莅阳立刻挪动着起来,连鞋子也没有顾得上穿悄悄走到了外间。
她趴在门缝中,看到了外面院子中谢玉鬼魅般的身影,正提着一盏灯笼拐上了回廊。
莅阳按着胸脯使劲的喘气,梦中那种恐惧忽然遍布了全身。谢玉来过了,她在梦里都能感觉到那种令人心惊胆颤的杀气!他这是要行动了吗?
这里是宁国侯府,她根本就没有半点儿自保的能力。即便谢家父母如今对她视若己出,可一旦他们知道她肚子里怀着的不是谢家的骨肉,恐怕不用谢玉动手,她肚子的孩子也都保不住了吧?
莅阳有些无助的滑坐在地,双手紧紧保住肚子,眼底一片干涩,却是再也没有了半点儿泪水。这一年来,她哭的实在太多了。本以为离开了莅阳府就是逃出了生天,如今才发现她其实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母后啊母后,您果然没有说错,只要您活着一天,我就永远无法翻出您的手心!可现在我发现,不仅是您,任何一个人随便都能把我怎么样!
莅阳深吸了口气,微微仰着头,一边抚摸着肚子,一边告诉自己不要放弃,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保护好肚子里的孩子,只有孩子才真正是属于她的。
耳畔忽然响起了大婚那一日父皇在他耳边的嘱咐!
“莫怨莫悔,莫痴莫嗔,莫执莫弃,莫思莫愁!父皇,您在天有灵请一定保佑女儿渡过此劫!我可以做到不怨不悔,不痴不嗔,但我绝不能放弃!”
外面传来了齐嬷嬷的脚步声,莅阳急忙撑坐起来往回走去。她刚躺下齐嬷嬷就进来了,好像是在给外间的火盆架火。听她瑟缩的样子,外面仿佛很冷的样子。
“嬷嬷?”莅阳轻轻唤了一声。
“公主醒来了?”齐嬷嬷急忙走进来道。
“你怎么还没睡?”莅阳问道。
“啊,我出去看了看炭火够不够用!看样子明天怕是要下雪了!”齐嬷嬷道。
莅阳没有再追问,而是带着几分憧憬道:“那我明天出去看看,去年下雪的时候我堆了个大雪人呢!”说到这里,心头忽的一痛,却是不敢再往下想,忙躺下道:“你快点歇着吧,我也睡了。”
一场大雪如约而至,下了整整两天,整个金陵城都成了一片粉妆玉砌的世界。
莅阳大着肚子忽然造访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晋阳差点打碎了手中的茶盏!匆匆迎到过厅,就看到莅阳在几名宫女的簇拥下缓缓的走了过来。几个月没见,她看上去愈发清雅素淡,脖子下的雪狐领子衬得一张脸都白的没有血色。
“这么冷的天,你跑出来做什么?”晋阳带着几分责怪的语气道。
莅阳缓缓行了一礼,微笑着道:“姐姐看不上登我的门,妹妹只能亲自拜访了。”
“快别行礼了,这才多久没见,耍嘴皮子的功夫倒是渐长!”晋阳携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了暖阁,又递给她一个手炉,这才坐下道:“你你们也太没有默契了吧,要来为何不一起来?”
莅阳一愣道:“姐姐再说什么呢?”
“你的驸马来了半天了,此刻在校场和你姐夫他们比划演练呢!这些男人们真是想不通,这大冷的天一个个却是精神十足!”晋阳撇了撇嘴道。
☆、叨叨令
莅阳自然不会知道谢玉去了哪里,但却不能在晋阳面前表现出来,只得笑笑道:“我是临时起意的,并没有提前跟他说。”
“那正好,到时候一起回去!”晋阳笑着道,一边吩咐边上的侍女道:“去给谢侯爷捎个话,就说他夫人来了,让他一会儿别急着走,过来一起回府!”
侍女应声,退下传令去了。
莅阳心头虽然万分尴尬,却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你这些天怎么样了?突然造访,肯定是有事吧!”晋阳笑着问道。
“我有什么事,自然瞒不过姐姐!”莅阳说着抬手捂住了嘴巴,皱眉将刚翻起来的酸意压了下去,旁边的侍女乖巧的递上杯子,莅阳喝了口水缓了一下。
晋阳有些纳闷道:“怎么你现在还在反胃吗?吃些酸的东西压压?”
莅阳皱着眉摇手道:“使不得,以前还可以,现在吃酸的更难受,胃疼!”
晋阳有些关切道:“这可如何是好?你看过太医了吗?”
莅阳失笑道:“姐姐是过来人,难道不知道这孕期反应又不是病,太医能有什么办法?”
晋阳有些抱歉道:“是啊,我差点忘了!但是我怀小殊那会儿也就前三个月有点轻微反应,平时精神可好了。但你怎么看上去这么疲惫?是不是晚上睡不好?到了后面就是频繁起夜,肚子越大越睡不好!哦。对了,我好像听老人们说过,这个时候心情要放轻松,不然不仅孕期反应大,以后也会影响孩子的!”
莅阳吃了一惊,道:“有这回事?”
晋阳道:“道听途说罢了,但应该有一定的道理。我那时候年轻,心情好,精神也好,整天想吃就吃,想玩就玩。后来生小殊的时候很顺,而且这孩子也甚少生病,自幼就精神好得不了了,是个小闯祸精!”
莅阳有些担心起来,是不是她这段时间太压抑了?的确如此,自从觉察到太后对她腹中胎儿有敌意之后,她几乎就没有放松过。到后来谢玉知道此事,她更是担惊受怕,甚至寝食难安。
“好了,你也不要多想了!以你的性格,这孩子以后怕是比小殊还要闹呢!”晋阳见她脸色转为恐惧,急忙安慰道:“现在主要就是保持好心情,放松!不要听那些人整天嚷嚷着不让出门要小心怎么的,该出来走动还是要出来走动,否则以后生孩子使不上力那才叫要命!”
莅阳点了点头,开口道:“我今儿来找姐姐,便是有事相求!”
晋阳打量着她,忽的问道:“可是谢玉的事?”
莅阳又是一愣,道:“他什么事?”
晋阳见她一脸迷惘,便有些尴尬道:“既然不是,但说无妨!”
莅阳并不知道这段时间谢玉和林家有什么走动,大抵就是亲戚之间的走动吧,但谢玉有什么事求过晋阳夫妇,莅阳却是压根不知情。她如今心性淡了,不会对什么事都刨根问底,既然晋阳缄口不提,她便也就此罢休。
“是这样的,我这些天来反应越来越严重,心里也开始胡思乱想没法安定!我想请姐姐帮我提前物色几个有经验的稳婆备用!”莅阳到。
晋阳忍俊不禁,道:“你这还得小半年吧?现在就物色稳婆,也太早了吧?”
莅阳却是一脸认真道:“话虽这么说,可我没有生过孩子,心里忐忑的厉害。提前不把一应准备都做齐全,我压根放不下心来。”
“那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如今这般小心翼翼?行,包在我身上!”晋阳笑着应允。
“这件事你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万一传到公婆耳中,他们还以为我对家里的安排不满意呢!”莅阳有些不好意思道。
“放心吧,这点事我自己操办绰绰有余,难道还告诉你姐夫不成?不过说起来也是啊,你到时候临盆,老侯爷和太夫人肯定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何劳你费心?”晋阳好奇道。
莅阳可怜巴巴道:“我也知道府上肯定就准备妥帖了,但是心里总不安,总该做点事,哪怕没有多大的用处,好歹图个心安!”
“行,就依你吧!第一次生孩子难免紧张,这也正常!”晋阳道。
“多谢姐姐!”莅阳不由得喜上眉梢。
“你这段时间没有进过宫吧?上回乐瑶还问起你呢!”晋阳有些好奇道。
“宸妃娘娘?”莅阳倒是有些吃惊,忽然想起宸妃知道那些过往,顷刻间心如针扎,只觉得一切恍如隔世。晋阳何其精明?她不敢有丝毫的失态,急忙压下凌乱的思绪,抿嘴笑着道:“我整日昏昏沉沉,一点力气都没有!走到哪里吐到哪里,自己都嫌弃自己,怎么会赶着到宫里去恶心别人?”
“行了吧,每个女人都一样!过段时间就好了,你千万要调节好心情!”晋阳宽慰道:“你去年送我的那两棵腊梅开花了,简直美的不行,走,我带你去看看!”
晋阳站起身,伸出手道。
“好!”莅阳拉着她的手缓缓站了起来,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