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将军慢走!”副统领忙拱手相送。
谢玉心头有些沉重,默默的走到土台那边的凉亭里坐下喝了几口水。
说起来谢家和林家也算是世交,到了他们这一代关系也还不错,但是自从当年太上皇逊位,林家拥立新帝立下汗血功劳之后,两家的差距就日益拉开。如今父亲年迈致仕,谢家便也只剩下一个宁国侯的虚名,领着侯爵的俸禄度日,威望也一日不如一日。
他是家中独子,年少时恣意任性,潇洒自在,父亲也很少干涉,后来回到金陵,大局已定,昔日挚友或飞黄腾达或抑郁萧索或凋零殒命,再不复往昔的热络和繁盛。
他拒绝了林燮的邀请,并未入当年父辈们一起打拼的赤焰军,而是在别处历练,几年后才回到金陵任巡防营参将,积累了几年人脉和经验,也终于成了点气候,谁知道突然竟被梁帝一纸诏书召到了赤焰军任职,个中苦楚心酸,也只有自己知道。
这几年他只知道赤焰军在林燮的治下军纪严明、训练有素,作战力在拱卫京畿的其他几只军队中遥遥领先。林燮的个人威望自然也极高,成了大梁多少男儿崇拜敬仰的对象?可是如今突然得知,林燮竟然和禁军统领秦臻私交甚密,顿时觉得背后有点发瘆。照着这种趋势,林燮总有一天会达到功高盖主的地步,那时候自己该如何自处?
不过林家毕竟有拥立新帝的大功,何况林家大小姐又成了最受宠的宸妃,且是皇长子的生母,那么自己所虑似乎有些多余了吧?谢玉长长舒了口气,放下了水壶。
便在这时,听到了一阵年轻人的嬉闹声。
“行了,行了,你们都回去吧!”莅阳清脆的声音异常突出。期间掺杂着几个少年的叽叽喳喳的吵闹声!谢玉忙站起身朝着那边路口看去,果然看到几个劲装少年正与身姿高挑、笑靥如花的莅阳告别。
“走吧,走吧,明儿就回城了,以后有的是机会一起玩!”莅阳摆着手送走了那几个小伙伴,随后将手中一只小笼子递给了旁边迎候的副统领,又解下箭壶和弓一起交给他道:“本宫暂不回宫,你让人把这些东西给我送回去!”然后一转身蹦蹦跳跳的去了。
谢玉心下纳闷,她这外面跑了半天怎么回来和这么有精神的?而且不回行宫,难道要独自去哪里玩?一念及此,不由得有些高兴,趁着那边守卫的禁军没注意,便不动声色的慢慢走了下去,然后悄悄跟上了兔子般欢快的莅阳。
莅阳今天可是有好多趣事要说给宇文霖听呢,而且好几天没有见到了,想的挠心挠肺的,也不知道那个呆子整天闷在一个小院子里能干什么?想想觉得怪可怜的,所以一定要找机会去陪他。
这几日虽然没能过去,但是路线图早就在脑海里画了无数回,所以轻车熟路,走走停停,不到半个时辰就远远看到了那边绿树掩映下的宫墙。
谢玉自然记得那天自己就是在那附近遇到的莅阳,难道公主今天又心情大好想去爬树?玩了一天了腿上大概都没有多少劲了,他还是跟紧点,万一她摔了怎么办?谢玉有些担心,不敢再多停留,匆匆跟了上去。
莅阳很快就找到了那天自己找好的地方,今天穿的衣服也方便,所以没几下就爬上去了,双手抱住树干轻巧的够到墙头,小心翼翼的走了几步,找了处合适的落脚点,然后慢慢蹲下来,以手攀住墙头身子缓缓滑了下去,落地前的那一瞬,她好像看到外面有个身影一闪而过,却也没怎么在意。反正就算是巡守的禁军,自己已经进来了,他们也不会发现蛛丝马迹的。
在莅阳一连贯的爬树翻墙进去之后,谢玉想都没有想纵身就越上了宫墙,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他看到莅阳一路小跑,又翻过几道矮墙,进了那边绿树掩映下的一个小院子。
不知为何,谢玉觉得心里有点慌,一时间不知道是否还要跟上去。其实,以他的直觉,已经可以猜到几分了。但是不亲眼看到,又如何能够确定呢?他谢玉从来就不是会被什么事震慑住而不敢向前的人。
他稍微调整了一会儿,便顺着宫墙一路飞檐走壁朝那边小院的方向而去。
绿树成荫,那小院中央的竹席前设有琴案、茶几和香炉,看来此间主人经是个雅士!谢玉也并非纯粹的武夫,读书练武闲暇也会弹琴陶冶一下心神,虽然算不上精通,但对于这等文人雅士,他还是颇为敬重的。
然而,他身子稍微一错,就看到了莅阳。以及她对面那个正拿着帕子温柔擦拭着她面上尘埃的素衣男子,因为是背对着,所以只看到一个清瘦颀长的背影,但是他能清楚的看到莅阳的脸。
微弱的天光洒在她轻仰的脸上,那样明媚的笑靥,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她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幸福和温柔仿佛寒刺一般折射过来狠狠插进了他的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 虐了,开虐了
☆、恨来迟
微弱的天光洒在她轻仰的脸上,那样明媚的笑靥,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她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幸福和温柔仿佛寒刺一般折射过来狠狠刺.进了他的胸膛。
相识以来,莅阳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可是谢玉知道,从今天开始,以后的每一天,他可能都不会比这之前更开心了。他默默的转头,迅速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一定是今儿日头太大了,而他穿了一天的铠甲,才会窒闷难受。
谢玉走到远离宫墙的树旁坐下,默默解开了襟口的扣子。头顶的阳光明明很是炽烈,他却觉得又有些冷了,便又将衣襟系好,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最终颓然的躺倒在树下的草丛里。
心里乱糟糟的,他不住的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怎么会莫名的感觉到这么伤心?定然是这两年没有战事太闲了才会没事胡思乱想的!
可是那一阵紧接着一阵的钝痛在胸口来回往复又是为何?
这个时候,有琴声从宫墙里飘出来。
谢玉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每一次见到莅阳的情景,他蓦地坐起身来,死死的握住了拳头。这不是猜想,这本来就是事实!每一次,她都是心急火燎的要去奔赴一场约会吧?每一次都是!
这个时候,他不怎么能什么都不做的独自在这里伤心难过?简直是可笑。谢玉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大步朝着禁院那边走去,一路上高墙里的欢悦的琴声如锯齿一般割着他的耳膜,心底一波又一波的愤怒和酸楚翻起来又被他压下。
“末将见过谢将军!”谢玉刚走到门口,就有两名禁军过来见礼。
“明日就要开拔,今天都方警惕点,可千万别再最后一天出漏子!”谢玉沉着脸道。
“是!”两名禁军恭恭敬敬道。
“院内一切可如常?”谢玉紧紧攥着拳头问道。
“一个时辰前刚刚检查过,请您放心!”禁军回禀道。
“陆统军何在?”谢玉忽然扬声道!
“末将在此!”就见那条甬道中匆匆出来一个将官,看到谢玉,忙上前见礼。
“谢将军这两日不是在前面了吗?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那将官忙询问道。
“谢某有几句话想同陆兄交代一下!”谢玉脸色凝重道,随后往外走了几步。
那陆统军有些疑惑,他跟谢玉不过是点头之交,并不算熟识,而且他们陆家世代都是普通军官,这谢玉可是名副其实的贵族,怎么今儿忽然称兄道弟起来?虽然困惑,但还是跟了过去,道:“不知谢将军有何见教?”
谢玉微微侧过头,压低声音道:“你老实跟我说,这里边关的到底是何人?”
陆统军顿时为难起来,道:“这……谢将军您不是存心为难末将吗?”
谢玉挑眉冷笑道:“难道你不说,谢某就不知道了吗?”
陆统军这下更困惑了,既然你知道还问我做什么?但谢玉虽然不是正经的禁军军官,但是论起军阶还是比他大,当然不敢如此放肆!
“这两日从御前的一个兄弟那里得了点消息,本来想卖给陆兄一个人情,看来,陆兄是不稀罕啊!”谢玉像是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道。
陆统军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暗自诅咒这武人就不该读书,整的婆婆妈妈让人头疼,像秦大统领那样直白豪爽多好呀?但是看谢玉的神情,似乎与自己有莫大关系。
“这边的防守谢将军也负责了几日,自然知道里边这个人的分量,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哎,你说这南楚把一个好好的皇子送过来当人质,他们的皇帝就不心疼吗?”陆统军忍不住说出了心里的困惑。
谢玉也刹那的失神,瞬间恢复过来,眼中思绪瞬息万变,就在陆统军已经快有些起疑了,他才终于镇定下来,淡淡笑了一下道:“初识谢某还真没有猜到此人身份,直到今儿得到一个消息,”他微微侧头,在陆统军耳畔低声道:“陛下的密探在九安山下抓住了一个南楚的内奸,仿佛是在勘探地形,好在落在了咱们的手中。”
“什么?”陆统军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失声道:“你是说……”